一艘火船撞上敌阵,那幽微的星点,便骤然化作了吞噬一切的烈焰。
火借风势,如泼墨入水,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迅速浸染开来。被猛火油浸透的船身,成了最可怖的引信,将死亡的火种,抛洒到触目所及的每一处。
帆樯在瞬间化为燃烧的巨帜,甲板在高温下扭曲呻吟,紧锁江面的铁索,被烧得通红,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之声。
惨叫,自江心传来,却又很快被烈火的咆哮所吞没。
惊雁峡,成了一座巨大而华丽的炼铁炉,炉中所炼化的,是成百上千鲜活的生命。
悬崖之上,孟珚静立不动。
那冲天的火光,在她深不见底的桃花眼中,燃起两簇幽冷的、跳跃的火焰。
风将她的衣袂吹得鼓荡而起,猎猎作响,可她的身形,却稳如山岳。她没有笑,甚至连一丝表情也无,只是那么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幅由她亲手落笔、刚刚完成的山河画卷。画卷的名字,是毁灭。
这才是力量!
不是朝堂上言语的机锋,不是宫闱内阴谋的算计,而是这种能焚江煮海、能将成千上万的生命瞬间化为焦炭的、最纯粹的、绝对的毁灭。
她终于笑了,继而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炙热的风。
慕兰时则是更沉默的。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片壮丽的火海之上停留过久。只是抬起眼,望向了江流的尽头,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更深沉的黑暗。她的手拢在袖中,自始至终未曾有过半分颤动。
唯有孟瑕。
她是一名武将,生死于她,本是沙场寻常。她见过血,听过刃,也亲手终结过敌人的性命。
可眼前的景象,却超出了她对“战争”二字的全部认知。
这不是厮杀,甚至不是征伐。
这是一种……抹杀。
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她的身体,摆出了一个最紧绷的、随时可以出鞘的戒备姿态。可她不知道,她的敌人究竟是谁。
是江面上那些在火中翻滚哀嚎的魂灵,还是身旁这两个,比火焰更炽热,比寒冰更冷酷的……至亲与同僚。
风,渐渐停了。
火,也烧尽了它最后的盛宴。
曾经喧嚣的惊雁峡,重又归于死寂。江面上,只剩下漂浮的、尚在明灭的焦炭,与一缕缕升腾而起的、带着浓重焦臭的黑烟。
那轮残月,不知何时,已隐入云层。天地之间,再无别光。
***
天,亮了。
晨光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似乎对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无论是岭南秀美的山峦,还是惊雁峡中那片如同巨大疮疤般的废墟,它都毫无差别地,覆上了一层淡金色的、看似温柔的光。
孟瑕跟在阿姊身后,踩着满是灰烬与碎石的河滩,靴底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中,满是焦臭与水汽混合的味道,让她阵阵反胃。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她是一名武将,阿姊从小教导她,军人,不能有任何软弱。
她做到了。她的身体没有软弱。
可她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不远处的两个人。
阿姊,瑶光公主孟珚,正负手立于一艘烧得只剩下龙骨的巨船残骸前。
她的背影在晨光中被勾勒出一道带着几分慵懒的弧线。她没有看那些面目全非的尸骸,而是在看这片由她亲手造就的广阔毁灭。
孟瑕不懂,为何阿姊的身上现在竟没有半分胜利后的喜悦,也没有对死者的悲悯,而是一种……近乎于满足的平静。
另一边,是慕兰时。
这位从京城来的慕大人,正蹲在江边。
她没有看那些惨不忍睹的景象,而是用一截枯枝,在沾满油污的黑色江水中,轻轻地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