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的、万人之众的大明宫里,不过随处可见的蚂蚁砂砾。
很快,她们就因不安和寂寞聚在了一起。
很快,殿下立功、封王、开府、大婚,迎娶了出身皇亲公门的王妃,又得赐了两名官宦人家的秀女。秀女们一入府便有身份、有品级,得封孺人。
与王妃和孺人们相比,她们一无所有,和殿下早相识一两年的、那一点点稀薄近无的“情分”,也早在殿下出征的日子里,消耗了干净。
她们只能继续聚在一处。
薛连云和乔珠衣被克扣分例炭火,是怀上身孕、得封孺人的张宜春替她们出头。张宜春生了孩子,便是薛连云和乔珠衣日夜轮流不休地照顾她和大郎。
这么多年同吃同住、共同进退,她们不但利益连在一处,心也早在一处。即便偶有一二分歧,说开与不说开,其实都无伤大雅,——亲姐妹还有拌嘴的时候。宋家又的确是她们共同要提防的人,张宜春理应将所有怀疑尽数说出来,三个人一起思索对策。
与知面不知心的江娘子相比,当然是身边的两位妹妹更值得信任。
但,握着薛妹妹温凉的手,张宜春犹豫了。
这份怀疑太重。
不提“混淆皇室血脉”是何等的重罪——垂下脸,她抿着嘴唇——只说“入府之前疑似并非处子”这一句,说出去,万一传开,便是王府上下,人人都会议论江娘子的清白。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女子二嫁是不罕见,皇宫王府也有再嫁之妇,可那都是经过明媒礼聘、亲朋恭祝,江娘子却是被宋家当礼物送进来的,若再添上这一重流言,岂能不引人多想?
况且,想到她或许并非处子,便会立刻怀疑她腹中孩子的来历。那时,这流言便并非能轻易平息了。
这是她想看到的吗?
现在,还不确定江娘子见宋家人的目的,她真的想让她落到人人怀疑、声名尽毁的地步吗?
张孺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而且,就算真有这样的话,也绝不能是从永春堂传出去。
她们三人,谁都承受不起殿下的盛怒。
“我是在想,”张孺人看向薛娘子的眼睛,“她的确是好福气。”她严肃地放重语气,“才入府不到一个月,就能怀上身孕,还是曹院判来诊脉,殿下只怕更看重她了。”
另一手握住乔娘子,她再次强调:“从前多艰难都过来了,才松快几日,咱们一定要沉得住气。”
说这些话时,她一直看着薛娘子。薛娘子也看着她。
片刻,薛娘子主动结束了这场对视。
“姐姐说得是。”她偏过脸,“是不能硬碰。”
“是我上个月才冲动过,害得你们同我一起挽回,到现在都不好再提大郎。”张孺人忙说,“所以我想着,以后再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冷静、再冷静,不能见风就是雨了。”
这是她主动服软,薛娘子心里也是一软,便说:“幸好还没提大郎,不然现在才是难办。”
“哎呀,咱们也别太想的严重了,或许不是她要劝和殿下与宋家?”乔娘子也忙笑道,“看我才是多嘴!她若真与宋家一条心,怎么还和咱们玩得好?或许、或许是——”
跺了跺脚,她猛地想到:“或许她是家生奴婢,在宋家还有她的爹娘弟妹呢?她又不像咱们,一入了宫,就算家在京畿,也轻易见不到爹娘一面。她若真是家生的奴婢,便不是遭爹娘卖了的,自然还惦念着了!她好像从来没提过亲人,所以咱们才没想到!”
同样是自幼远离了父母亲人的张孺人和薛娘子都一愣,一时,认真思索起她这猜想。
……
载着青雀亲人的马车驶向了楚王府。李嬷嬷已经开始对她的母亲妹妹讲述府中的事。
她能说的有限,不过江娘子住在何处、吃穿用度如何,“殿下甚是看重”,已经给江娘子脱了奴籍、很快也会给她们脱去奴籍,还送了哪里的房舍,江娘子又是都与什么人有往来等明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