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根,转身背靠着床沿,撑着双膝,盘膝坐下。
那双十几个时辰未曾阖眼、如今已满是血丝的漆黑眼眸,静静注视着右手虎口的掌心处,丝毫没有困意。
他的手很稳。
即使这只手受过伤,折过骨头,甚至被人用鞋跟踩在泥里反复碾压,五指尽数断裂。
但只要还能握住刀,动作就不会有任何凝滞迟钝。
因为他从不惧怕敌人带给他的任何疼痛。
可是……
男人浓黑的睫羽轻颤了一下,听着身后传来的清浅呼吸声,鬼使神差一般,左手粗粝的指尖划过虎口。
那里早已愈合得只剩下一道浅浅白痕,可就是这样犹如蝴蝶触须轻触的动作,刺痛却瞬间如电流般传导全身。
宗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声逐渐加重。
他的身体铭刻住的,不仅仅是疼痛。
他死死盯着那处皮肉,像是在看着某种寄生的鬼怪。
宗策甚至在想,那天看到的雪中蝴蝶,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或者,它实际上只是某种精怪,停留在他手上的那短短数息,就已经将种子种在了他的血肉里。
让他辗转反侧,苦身焦思,不得安宁。
不得好死。
煎熬之中,鼻尖嗅到淡淡的白玉兰香气,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茶香,这独特的气味,竟让他混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宗策伸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舆图,视线停留在大夏的版图上,许久都没有再移动过。
梦里的殷祝还在高高兴兴地过年。
“大爷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小王啊,记住了,贡品水果备齐全点儿,但我干爹不喜欢吃橘子。”
“什么,历史书上没写,我怎么知道的?废话,历史书上当然没写,这是我摔圣杯问的,我干爹跟我说了,他不喜欢吃橘子。”
然后祭拜他干爹当天,小王兴高采烈地端上来了一盘榴莲。
殷祝被气了个倒仰,呛醒了。
睁开眼后他望着头顶破败的天花板,心想,这又给我干哪儿来了?二度穿越?
等扭头看到房间角落里,他干爹高大魁岸的背影,殷祝顿时踏实了。
还好还好。
但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立刻皱起眉头,撑起半边身子问道:“你受伤了?”
他干爹的背影微微一震,似乎是被他吓到了。
殷祝有些愧疚,但还是坐起身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脖子后面的伤口都不好好包扎一下,一股血腥味。”
宗策摸了下后颈,果然指尖一片潮湿温热。
他垂眸淡淡道:“多谢陛下关心,小伤而已,不必在意。”
“您为何会到这来?”
“什么小伤!”殷祝不理他,“你们这儿有包扎的东西吗?”
“陛下……”
“拿来,朕替你包扎。”
宗策的神情微僵,但还是走到床边,躬身从下面翻出了一些伤药和干净布条,还有一小瓶白酒。
“就这?”
殷祝很是嫌弃,但在宗策表示条件有限只有这些后,他也只能勉强捏着鼻子认了。
“都跟你说了,物资不够就写信跟朕要,就是不听,搞得跟朕问你要钱一样,”他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给宗策上药包扎,“先给你消下毒……忍着点儿啊。”
“嗯。”
全过程宗策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只是额头泛起了细密汗珠,颈侧的青筋时隐时现。
很不能忍疼的殷祝有些羡慕又有些自豪地想,瞧瞧,他干爹果然是个铁打不弯的真汉子!
“好了。”
上完药,殷祝也出了一身汗。
他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床上。
注意到宗策眼睛里几乎要爆炸的血丝,他拍了拍身侧的床榻:“休息一下吧,你看你,都快熬成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