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昼阳(4 / 8)

的流动,能画出砂砾的轨迹,能预感到风暴的来临。

这个时候,老师又问了他:“阿史那玄,你还恨吗?恨大家对你的看法,恨那些曾经的伤害。”

阿史那玄认真地点了头,说:“会恨。”

他记得那些被四处提赶驱打的日子,听得见那些喊他“不祥之子”的声音。屈辱和冷漠,时隔多年,依然清晰。

老师并没有让他别恨,只是平静地说:“你可以边恨边爱。”

“你看。”老师指向远处的白鱼堆,“就像这片沙漠,它无情地吞噬了多少生命,每年都有国民和商队葬送在里面,可它孕育了绿洲,也诞生了涵泽,它是伟大的老师,教会了昼阳国人如何在逆境中生存,就像曾经那些伤害你的人,教会了你如何自保。”

“阿史那玄,爱与恨是一体的,不要让它们分开,影响你。不论何时,恨的时候,要看得清爱,如果没能看清,那么,就从高处看。”

“从高处看?”

“是的。”萨利赫笑着说,“像月亮那么高,看月光既能照亮前路,也能刺痛双眼。”

阿史那玄照做。

他把目光从自己痛苦的记忆上移开,瞧见商队们在茫茫黄沙中开辟的商路,丝绸、香料、珍宝来往于黄沙海之间,看见昼阳国人在酷热和刺骨冰寒交替中顽强又倔强的生命。

看清这是一个在艰难环境下生存的民族,他们或许保守、或许偏执、甚至能称得上野蛮。

但正是这种性格,让他们在恶劣的天地中生存下来。

“看到了什么?”萨利赫问自己的学生。

阿史那玄说:“我看到了这个国。”

萨利赫笑了起来。

阿史那玄又说:“很美,生命顽强的样子很美,这个国很美。”

萨利赫这次满意地点了头。

*

多年来,阿史那玄读过太多中原的诗文,也对那片土地充满向往。

云瑞国,一个能诞生这么多诗人的地方,一定有着无限风光。

“去吧。”老师没有留他,月光映照着他的白发,“年轻人就该多看看世界。”

萨利赫从袖中取出一把莹白玉刀,交给爱徒,“这是我游历中原都城时得到的,现在,它是你的了。”

阿史那玄珍惜地接了下来。

“不必担心我。”老师说,“记得带些有趣的故事回来,我会准备好你最爱的酸奶。”

这个老人,眼中永远带着慈祥笑意,用自己一双枯瘦的手在寒月下,拉住了一个小乞儿摇摇欲坠的命运。

阿史那玄摩挲着手里的玉刀,问:“会放果干吗?”

“当然。”萨利赫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知道你爱吃加了果干的酸奶。”

阿史那玄沉默地抹了一把眼,跪到地上,对老师行了一个父子的礼。

“去吧。”萨利赫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昼阳国的骄傲去看看那个世界。”

老师说:“记得早些回来喝酸奶。”

*

阿史那玄离开昼阳国几天后,铁骑踏上了白鱼堆,胡杨林被烧毁,昼阳国的尸骸被尽数沉到了留雀河里,鲜血一直淌进了涵泽。

铁骑是绕了大半个沙漠过来了,没有撞上阿史那玄,他遇到了一支从沙漠返回中原的商队,商队中有个年轻伙计摔断了腿。阿史那玄略通医术,主动帮忙,中间也不爱搭话。

他气度不凡,大家只当这个白肤黑发的年轻人是中原哪个家族出来游山玩水的少爷。

谁知那伙计伤口发炎,阿史那玄也染上了热病。

他在驿站里发起了高烧。

这场病来势汹汹,九死一生,驿丞在他床边焦急踱步。

“这位公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阿史那玄在滚烫中挣扎,他梦见自己还是那个白鱼堆下的小乞儿,梦见萨利赫教他写第一个字的样子。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热病是他和故国斩断联系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