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处。
粘稠的水流在他周身急速奔涌,它们原本迫不及待地想要?拉着他下沉,但这一刻,在路乘主动沉入底部后,它们竟然开始阻拦他。
路乘不管不顾,奋力下游,他视线中渐渐出现一具静静躺卧在深海海底的尸身,那?尸身向上伸手,路乘则伸手向下,在他穿越无数水波浪涌的围阻,终于抓握住对方手指的一刹那?,犹如?噩梦骤然惊醒,路乘大口大口地急喘,幻象破碎,他从血池中第一次真正爬出,他的身体,也在那?片黑水奔腾的荒原上,第一次浮出水面。
“看那?里!”郭朝阳突然惊叫。
不断上涨的黑水逼迫下,他和杜子衡不得不来到山峰的高处,但他们仍未放弃寻找路乘,数次失败的搜寻后,这一次,郭朝阳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杜子衡同时发现了他,他本想兴奋地同路乘挥手打招呼,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
“那?是路乘吗……?”他的语气中有些许迟疑,他和郭朝阳都对路乘的马形不陌生,本该一眼就?能认出,可?眼前这匹在黑水中泅渡而?行的小马,却?并非纯净的白色,他周身密布着细小的黑色疤痕,狰狞又丑陋,看起来每一道都深可?见骨,疼痛难忍,但他却?恍若未觉般,只一步步涉水向前。
幻境如?黑水上生灭的气泡那?样繁多,在这无数与血池类似的幻象中,路乘好像一次次被杀死,一次次沉没,却?又一次次挣扎浮起,一次次将其?跨过。
他每跨过一重幻象,黑水便?在身体上留下一道寸许长的疤痕,深到几乎要?烙进他的灵魂,而?随着他不断向前,他身上的疤痕也还仍在增多。
慢慢的,那?些丑陋的疤痕几乎覆满他身体的每一寸,而?路乘仍在向前,在苦痛的幻境中,在那?些幻觉般徘徊不散的声?音中。
“未受劫痕的麒麟啊,你?迟早会明白,此间众生,终将在苦海之中沉沦——”
“你?不过徒有其?型的泥胎,又怎么能渡过苦海呢?”
向前——路乘不管不顾,在看不到尽头的无垠大海中,不断向前。
郭朝阳和杜子衡遥看着这一幕,他们原本还冲路乘喊叫,想要?叫他回头,但慢慢的,他们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沉默地旁观。
黑水奔腾不休,像是过了许久许久,忽然某一刻,路乘那?布满全身,交错层叠的丑陋疤痕开始脱落,有淡淡的金光从其?下亮起,疤痕交错的纹路初见只觉丑陋,此刻再看,竟似某种玄妙古奥的符文。
初时,这光并不显眼,无人察觉,但随着他全身疤痕脱落的越来越多,其?下亮起的金光也越来越明显,在他突然从黑水中跃出,直接站立于起伏的浪涛上,轻盈地奔跑时,他身上的光芒终于再无遮掩,如?一盏明灯,在黑水上横渡。
“那?是……”郭朝阳睁大的瞳孔着映着那?道光,那?道在万法消寂的末日中不该再有的光,惊愕地简直不知道如?何言语。
杜子衡同样惊愕,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他定睛再看,那?光仍然在,照亮晦暗的人世,越来越明烈,越来越宏大。
路乘身上的疤痕终于完全脱落,血肉在光中新生,不再是曾经的白色,他生出通体的金鳞,额部生出峥嵘的双角,他不断向前,黑水的浪涛仍在翻涌,却?无法再阻拦他分毫。
他姿态轻盈,如?履平地地肆意奔跑,光符从他的鳞片上浮飞而?起,化作环绕周身的翻飞羽带,从一下个落蹄处开始,金光向外?蔓延,以无上的法力,将四周的黑水普照。
那?是……那?真的是……
“一切道……”杜子衡喃喃低念。
“一切法……”黑水另一侧,站于凸起礁石上的卢新洲看着那?越来越盛大的光芒,无意识地呢喃。
光海的浪潮向外?扩散,怒涌的黑水不断止息退去,在其?曾经吞没的水体中,莹莹的银色光点接连浮起,犹如?趋光的萤火虫,那?无数曾经在苦海中沉浮的魂魄无意识地跟随于路乘身后,被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