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扯,”左边商队的汉子嗤笑,“公主能到咱这儿来,我把这车轱辘吃了。”
姜晴:“……”
做人要讲诚信,要不现在就吃了吧。
谢明灼观察其余队伍,大多数麦秆上都绑着白布条,有少数绑着红布、青布和黑布。
“郑管事,他们怎么不一样?”
老郑压低声音:“他们跟咱不一样,咱卖的是盐引,一张纸而已,他们卖的是实打实的货。”
“什么货?”
“红的是铁,青的是茶,黑的是煤。”
谢明灼心中微惊,铁制品同样是官营,虽目前允许私营的存在,但管制相对比较严格。
茶叶常用来交换草原的马匹,说是战略物资也不为过。
煤石更不用提了,是目前最为重要的能源之一,也是工业必不可少的燃料。
小小的一个黑市,竟能齐集盐铁茶煤的交易,实在是令人心惊。
如这样的黑市,全国不知存在多少。
黑市交易的确能为百姓提供便利,可这些交易都能避开课税,也扰乱了盐铁茶煤的市场,其中的利益链远比她想象中复杂,长此以往,受害最深的还是老百姓。
朝廷可以宏观调控,而私营的垄断只会加剧对寻常百姓的剥削。
说到底,还是朝廷相关制度不够完善,这才给了黑市滋生的土壤。
“真厉害。”她揣手蹲在太平车旁,憨憨笑了两声,随后垂下脑袋,状似盯着地上的蚂蚁出神。
两双皂靴从她面前经过,停在太平车前。
“你这卖的几根杆子啊?”说话之人嗓音明显受过伤,嘶哑难听,辨不出男女。
“几根杆子”是行话,其实就是问盐引有多少。一根杆子是一引,每大引折盐四百斤,每小引折盐二百斤。
郑管事支的是大引盐,每引合银八钱四厘。
谢明灼抬起头,借着火把的光线看过去。两个男子装扮的人,正向郑管事询问。
问话之人身形稍矮,面貌周正却寻常,只一双眉毛生得有特色,像极了被人踩踏过的枯草地,杂乱无章。
身旁那人个子高一点,面容稍显粗陋,眼角弯着一道疤痕,有几分江湖匪气,是个练家子。
谢明灼不擅长作画,但小时候跟在老爹身边,多少耳濡目染一些人物画的门道。
女人和男人体貌上确实存在差异,作画时需要区分这些特征,所以在辨别男女之事上,她有几分眼力。
扮得再像,肉眼难以分辨,也做不到完美无痕。
眼前之人的装扮已经足够骗过大多数人,谢明灼却从她方才路过眼前的脚步、现在的站姿、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判断出她是女扮男装。
那人也敏锐,察觉到目光,侧首看过来。
“小兄弟有话要讲?”她说的是带蜀地口音的官话。
谢明灼摇摇头,没说话。
对方是女扮男装,定然敏感,她一开口就暴露了。
那人收回目光,继续问郑管事。
郑管事伸出两只手。
“怎么卖?”
郑管事伸出一根手指,意味着一引卖一贯。
八钱四厘只是官盐的定价,十引也只是盐引凭证所写。到了盐场,能支多少盐还不是盐老爷说了算,若能凭本事支取更多引,那绝对有赚头。
卖一贯,其实郑管事自己也挣不了多少,往返边镇已经耗粮耗力,商队的力夫也等着付工钱,到最后兜里剩不了几个。
“哪儿去?”
“简州盐场。”
询价之人右手一直负在背后,左手把玩一柄竹扇,思虑片刻后,说道:“我再问问其他家。”
郑管事失落点头。
之后也有其余人询价,郑管事从八钱四厘一直降到七钱五厘,还是没有卖出去。
他又开始蹲下抽旱烟。
左边汉子安慰他:“你面生,大家伙儿不敢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