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直扮作少年人的女性应该已经成年,约莫二十岁,面目生得温润恬静。嬴寒山说不出来这算是多美……但至少是美的。
“你一个人从臧州到沉州……是逃出来的?”她回忆着之前从匪窝中救出她的经过,作男装打扮,孤身的王妾,大概是在逃跑途中。
乌观鹭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慢慢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解开领子。
嬴寒山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突发性的动作是什么用意,就看到了她掩盖在衣领下的脖颈。那里有一圈已经淡化的瘀青,皮肤上还带着擦伤留下的血痂。
这一圈青紫色盘缠在喉咙上,像是一条不祥的蛇。
“妾是被抛尸于郊,自复醒转,奔逃至此的。”
峋阳王是个色痞这件事情,嬴寒山已经很清楚了。
现在这人在她眼里就是个欺男霸女的狗大户,逼死人家爹强占人家妈,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搞起封建迷信来一个顶俩。
但就在这里,在受害人对面,嬴寒山还是得承认自己二十一世纪的想象力想象不了十世纪的变态。
乌观鹭是和堂姐一起被献上去的。
对,是献,不是他抢。地方的小世家为了讨好王,把自家女儿洗刷干净包裹整齐了,像是盛在盒子里的金樽玉壶珊瑚树一样献去。
峋阳王喜欢美人,王府如皇帝行宫般修建出了庞大的后院,不同的美人就像是各色摆件一样被安置在里面,谁也说不好他喜欢哪一件。
或许,他就是喜欢把她们像是收集品一样放在楼阁里的感觉。
乌观鹭不是个绝色佳人,献上去得不到王的青眼,于是不知道哪一个给乌家出了主意,把她同辈的堂姐拉来和她打了包,佯称是一对双生子一起献给王。
她的堂姐乌观雁已经与青梅竹马的别家小郎许了亲,就这么被按头撤了婚约,送上前往峋阳王府的轿子。
“她想逃。”乌观鹭说,“他也来接她了,但唯有死者可自王府出。”
她悄悄寻到机会跑了出来,但一对想要私奔的情侣没跑出多远就被发现。王府的下人拿住了那个年轻人,然后把乌观雁推进了王府猎舍里饲养的獒犬群中。
烛花轻轻爆了一下,乌观鹭的叙述在这里安静了几秒。
到半路就遇到裴纪堂事先安排好的接应,确认没有追兵后,两人换了马车直奔淡河县。
雷劈在肌肤上留下的淤红色网纹消退得很快,到第三天嬴寒山已经能坐起来。
虽然肌肉和骨骼还有点不协调,但已经不是大事。
看来杀生道的设定里没有雷劫重伤而死这个说法,只要她能扛过去,她就能好。
而离淡河县城越近,她就越难以回避问题。她终究得给裴纪堂一个说法,自己是什么,雷劈算什么,以及——她还留下吗。
裴纪堂叫人在离淡河最近的官道上停车,找了一处小驿和她谈话。
临近年关,驿站也换了新桃符,一派热闹景象。谁也不知道这位风尘仆仆赶回的明府刚刚经历了什么,远方的乌什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新年,适合给过于波折的去年画一个句号。
店家筛了酒煮热,殷勤地为两位尊贵的客人斟满。裴纪堂双手举杯起身,那是一个敬尊长上级的动作。
“老板,您这是干什么?”嬴寒山侧身避过,“你要觉得我救了您,那您把我带回来就已经扯平了。”
裴纪堂摇摇头:“若是寒山你还愿意留下,那这一杯酒就是替我自己,替淡河城的百姓敬你。若是你决意要走,那么这一杯酒就是敬谢送别。我会备好盘缠,送嬴小女郎来这里,你们可以乘这马车离开。”
朔风在窗外簌簌地吹,嬴寒山缓慢地眨了很多次眼睛,终于明白裴纪堂的意思。
襄溪王已死,他们难以回头了。
即使天下人都是傻子,一致相信襄溪王的确是被雷劈死的,失去了上级长官的淡河县也难以安生。
第五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