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薇来说,百般珍贵的母亲,却只是这些上位者眼里,低微如蝼蚁的贱命一条。
多可笑啊……多荒唐的世道。
若非她汲汲营营谋算到今日,她连为母亲讨回公道的机会都没有。
真不公平。
叶薇眼眶发烫,鼻腔酸酸的。
她没有掉眼泪,她依旧盯着焦莲,听她说话。
夜风又起了,凉得厉害。
焦莲不由自主拢了拢臂弯上的披帛,仰头,傲然地说:“你同二殿下交好,往后也想嫁进天家当皇子妃吧?由我为你筹谋,你定不会被那些世家长者瞧不起!叶薇,你想清楚,我是你很好的帮手,有我铺路,往后你会省力很多。”
听到这里,叶薇终于出声了。
她笑了笑,意味不明:“是啊,有母亲铺路,孩子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焦莲知她听进去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牵起和善的笑:“你明白就好。”
“叶心月有你这个当娘的帮忙筹谋,所以她天不怕地不怕,受委屈也没事,回家就有温热的饭菜,娘亲温柔的怀抱。”叶薇抬手,掠过耳边拂来的、痒痒的一缕乌发,“我本来也能有娘亲疼爱,我本来也有委屈可以和娘亲倾诉,我本来也不必受那么多辱骂,吃那么多苦。”
叶薇想到徐灵雨在她夜啼时,抱起孩子出门赏月;想到她嫌药汤哭,母亲会温柔地捻来一块桂花糕;想到她和孩子们玩受欺负和委屈,回家就会被阿娘亲亲脸蛋……她本来也有自己的家。
她的目光坚毅:“是你,杀了我娘啊。”
“我又怎可能,认贼作母。”
叶薇下定决心,她要不计后果,为小时候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女孩手里的火铳已然高高举起,叶薇熟练地上膛、瞄准、指尖抵在火铳的扳机。
叶薇眯眸,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焦莲的脖颈。
她无所畏惧,执意复仇。
即便染上血又怎样?即便她脏了又怎样?
叶薇不后悔!
呼啸的风声灌耳,鬼哭狼嚎。
叶薇咬住下唇,等待时机。
可是,就在这时。
一旁缄默无声许久的裴君琅,忽然握住了她伶仃的腕骨。
温热的触感攀上雪肤,是裴君琅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手背,压制住她的食指。
冰凉的触感,犹如一片软绵绵的雪。
目光所及之处,叶薇看到了那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裴君琅奸诈,他决不能掉以轻心。
裴凌记起那位叶家半道上捡回来的庶女。
“她叫……叶薇?”
裴凌对叶薇的印象不深,想起她的时候,唯有那一抹若有似无的衣上香。
是典雅的桂花味。
她好像在他面前,总是低着头、肩头发颤。
可是,他曾听过叶薇笑语嫣然,在膳堂、在练武院、在课间,同裴君琅他们亲昵地闲谈。
分明是个胆大活泼的女子。
裴凌蹙眉,得出了结论:她在躲他,她很怕他。
第三十章
京城苦寒,和乡下的湿冷天气略微不同。
即便开了春,夜里也颇具寒意,风刮到脸上,干涩涩的,如同钝刀割肉。
学子们各个冻得和鹌鹑似的,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走回宿舍。
今日,叶薇上的是千面郎沈家的课。
学生们被谢道玄和叶舟吓住,还以为沈家也会出什么幺蛾子,一个个带好了防身的法器以及防刀枪的甲胄。
然而,沈家行事十分温和,上的第一节课竟只是教他们绘人像丹青,唯有学会辨别五官差异,往后才能根据配方调制出合格的人皮面具。
一点危险都没有,学子们想了想前几日跌宕起伏的经历,又有点意兴阑珊。
照叶舟的话就是,孩子们骨头里一股子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