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将功折罪,实际是为推举顾曲为下任城主做踏板。冷眼旁观百年,世君选在此时下狠手整顿道盟,莫非是在为神女铺路?
孟羡鱼又唤了一句:“世君。”因强行起身,眼尾唇角都流着血。
寒雨侵入肌骨,她孤注一掷道:“羡鱼手中还有一张底牌。”
芥子清虚灼烫起来,江雪鸿眉峰凛然:“另一半鸳鸯笔也在你手上?”
孟羡鱼摇摇头,视线微偏:“神女当真察觉不到?”
对上那凄绝的目光,陆轻衣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剑。
江雪鸿挡在她身前,冷道:“孟羡鱼,你私藏神器是何居心?”
“羡鱼岂敢?”感受到禁锢微松,孟羡鱼不禁笑起来,“您既要走巅峰之路,便不该对任何人留有私心,来日得不偿失,可千万记得回想回想羡鱼今日的话。”
想不到啊,一旦牵涉到那人,这个叱咤天下的男人,竟连心法都不敢使了。
江雪鸿冷冷道:“本君与神女来日如何,你未必等得到。”
孟羡鱼垂下眸:“也是。”
玄尊重华早已证明,爱上神族,不是缘,而是劫。
她身形未动,暗夜却陡然响起一道霹雳。
冷光照彻荒城,陆轻衣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慌忙唤道:“晏企之!”连人带剑被扯了出去。
这是濠梁城最高的一座城楼,和万丈城墙相比,坠落的白衣少女单薄得像一张纸,一片叶。
孟羡鱼的声音隔着迷雾幽幽飘下:“羡鱼祝二位得偿所愿。”
原来,另一半鸳鸯笔早已落入修罗绝域,难怪濠梁城内什么也感知不到。
大雨冲刷着沾满血污的嶙峋青壁,空气中满是铁锈味。风急月冷,雨线横飞,乱扑在面上,身上却好像绑着千斤坠一样,毫无反抗余地地坠入深渊。
上古模糊的呓语在耳边复沓回荡——
所谓神祇,乾坤同寿,天地同尘。
成神,是你的天命。
只有忘却私情,才能做这世间唯一的神。
青丝一寸寸染上雪色,映着血月的瞳孔泛起青澜,神印倏闪,随着意识渐渐涣散,少女松了握剑的手,脸上的恐惧也变成了茫然。
忘却私情?忘却……他?
狂风暴雨中,身子蓦地被拉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大掌压上脊背,纯阳灵力霸道涌入,比深秋的雨更滂沱的,是那人的深婉的情。
无知无觉的青瞳重新聚焦,陆轻衣清醒过来,混沌中越来越远的城楼,和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她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
金焰划破雨幕,她看不到江雪鸿的表情,只能感知到他抱得极紧,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按着她的脊背,同三生黄粱阵中那个少年一样奋不顾身,义无反顾。
陆轻衣怔怔望着空中掀舞的墨发红衣,试探着攥住他的衣襟。搂着自己的臂膀瞬间又加了几分力道,江雪鸿轻声道了句“莫怕”,把她的头强行按在怀里,抱着她一起跌入修罗绝域。
崩陷,急坠。心同身子一样,失了重。
这样温暖决绝的怀抱,舍得放下吗?
这样至情至性的人,舍得忘掉吗?
念头一起,青白电光刺入双瞳,而和惊雷一起响彻的,是他们的心跳。
这段情,瞒得过自己,也瞒不过天道。
心悦于神,是不被允许的。孟羡鱼没有说错,天道的警告,已到了极限,若再放自己任越陷越深,便是一场必败无疑的生死豪赌。
乱石碎叶响声不绝,陆轻衣却并没有感觉到疼——受伤的人,是他。
当着众人的面跳下城墙意味着什么,他是明白的。她身负魔脉,入凶境未必会有事,孟羡鱼只是拿神器做个试探,他却跟个愣头青一样,跟着跳了下来,丢下一片混乱的濠梁城不管了吗?
风雨如晦,动魄惊心。布好的局乱了,摇摆不定的心,也乱了。
明明两个人都听到了那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