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还是蝴蝶,何必辨得分明。”
江雪鸿:“什么意思?”
微生莲不疾不徐起身,按上他“重伤”的左肩,语调似是一抹轻烟:“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易者算人,不算己啊。”[1]
话音好像锥子扎入心口,江雪鸿一个趔趄撑在桌边,火焰倏地点亮记忆的一角——
腥风刮过空寂的古战场,身着软甲的男人墨发披散,撑剑坐在血海尸山中,腰间挂着的不是王侯金印,而是一枚凤首玉身的带钩。
他垂着眸,一点一点擦拭去带钩上的血点,意识混沌间说出口的,是一声比时间还要悠远,比星辰还要破碎的“云衣”。
*
绣鞋踏过春水桃花,陆轻衣循着神力波动,一路往高坡上走,幻象虚影在粉濛濛的雾里倏忽明灭。
永朔二十四年,桃夭时节。
大婚当日,棠川依旧一袭素白衣衫。她没有去往桃林面对众宾来贺,而是独自立在紫极峰顶俯瞰尘世。衣袂在落雪里飘扬不歇,六棱冰花落在手心并未融化为水,反倒绽为一朵晶莹的莲华。
风雪被一道结界隔绝在外,棠川没有回头,轻道:“玉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魔尊。”
哪怕魔气深入骨髓,君问弦依旧维持着小公主最喜欢的蓝眸,视线一动不动锁着她:“失了半数元神,又看不上我的东西,何必再强撑着操办一场浩浩荡荡的天婚?”
棠川略过他的话题:“天魔之力不容于世,羲凰邪神虽然身魂俱灭,却仍在寻找复生的机会,灵鲛覆族是我一人失察,你休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牵连无辜。”
见她闭口不提人间事,君问弦的脸色比冰雪还要寒凉:“要我收手可以,你跟我去无渡海修补元神。”
“天下将乱,”棠川道,“安鬼域,定苍生,神族责无旁贷。”
君问弦上前一步:“苏紫玉,当初是你求着我成婚的!”
棠川避开他的触碰,眼中划过悲喜莫辨的漪澜:“烟云过眼,去不复念,神格归位之前,我便已历经了不知多少次轮回,你又何苦执着云洲那三年。”
冻云凝在半空,两人定在峰顶,发间衣上沾满雪屑,谁也没有伸手拂去。
公主与画师的故事已完结于话本传奇,眼前立在千山之巅普度众生的神祇,再不是昔年那个爱憎分明的小公主,人间花满与她无关,往昔风月亦与她无关。
君问弦强压着魔气反噬,道:“我只问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棠川侧过身,浅青色的眸中只映着雪色:“神魔两立。”
君问弦痛笑出声:“三拜之礼可以忘,肌肤之亲可以忘,连你我的骨肉都可以狠心不顾,好一个纤尘不染的白衣神女!”
说罢便化作蓝雾卷入风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消片刻,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重华匆匆赶来:“方才紫极峰顶似有魔息,师父可见着外人了?”
棠川抚上心口,平静道:“不曾。”
重华轻轻拥她入怀:“师父,宾客齐聚,吉时已到,你我尽快合灵吧。”
棠川亦不反抗:“好。”
神格归位,小公主的记忆分明可触,她却再也不能体会那样浓艳的感情,心荒凉得像一片看不见边际的雪原,在重华的怀抱里没有觉得欢喜,对那人的离开也并未感到伤心。
难怪世人都说,神最慈悲,也最残忍。
幻象之外,陆轻衣呆望了一会儿,腕上灵镯忽而一烫。她赶忙拂开花雾,继续向高处行去,棠川与君问弦的过往在身侧如流光般缓缓划过。
永朔四十四年,无渡海。
以骨血铸造神器后,棠川被走火入魔的重华囚禁,危急之时君问弦救下她,将她安置在无渡海一座孤岛之上,任着重华满世界寻人,也绝不让棠川离开一步。
海浪轻拍在白金色的堤岸上,棠川穿着鲛纱织就的薄衫,容颜被强行易容成苏紫玉的模样,纤瘦的足踝上系一根金线,眼中的淡漠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