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玉珩仙君从来没有这种顾虑。他自认心境清明,守正不阿。
可是如今,就像激流洪水的河岸开了一道口,全都崩塌决堤。
再看万生镜时,玉珩就不由自主想到更多。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天道到底代表着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古怪。
自己为何会言不由衷,行不由心。
一年之后,仙人去了一趟南海,将万生镜交托给心境澄澈的鲛人一族保管。
还特地百般嘱托,千万莫要触碰封禁,莫要被万生镜蛊惑心神。
……
温珩回去时,郁明烛倚在床榻上,垂眸兀自翻弄一截红珊瑚。朱红的珊瑚枝和他匀长白皙的手指相称,更显得他肤如冷玉,近乎无情。
温珩道: “我有正经事与你商量。”
郁明烛抬眼瞧了他一眼,本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目光一落,落在他腕上。
那里那片眼熟的青鳞已经被钻孔穿成了手链,半掩在青色的广袖里,刺目得很。
于是先前的话便尽数咽了回去。
郁明烛薄唇一抿,淡淡问, “什么事?”
温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万生镜。”
话一出口,陡然静默片刻。
郁明烛好笑问到, “你知道我是为了万生镜而来的?”
温珩点头: “猜到了。你不也猜到我也是为了这个吗?”片刻,又皱眉, “不过如今,只怕他们不会轻易交出来了。”
原本温珩来拿,算物归原主。
郁明烛想要,那算巧取豪夺。
但是现在,物归原主也好,巧取豪夺也罢,恐怕都不那么容易。
郁明烛的笑意逐渐冷了下来。
他一旦不是真心要笑的时候,总习惯这样若有若无地勾着唇角,显出几分凉薄的讥讽。那双狭长眸子里闪着寒光,薄唇间吐出的话语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无妨,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若不交,我便硬抢,然后血洗整座蓬莱宫,把那些长尾巴的怪物都杀了,丢去魔渊喂魔兽。”
温珩觉得他就像狼崽子龇牙咧嘴地说胡话,也没多在意, “不仅仅是鲛人,剑宗那些人上次来找你打问万生镜,恐怕也是有意于此,只是不知道他们要万生镜究竟意欲何为……”
他拧着眉,凝神思忖,听见郁明烛缓缓道, “他们啊……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如今没空搭理他们,等日后空出手来,一起杀了就是。”
这魔头说着,忽而又粲然笑起来,俯身过来,指间缠绕起他的一缕垂发, “相较之下,我更好奇你为何要找这面镜子?”
郁明烛不知昔日的玉珩仙君为何将万生镜置于南海而不顾,更不知那镜上藏着他半块碎裂的灵丹。
郁明烛只是……发现他身上有诸多事情超出掌控,于是便近乎本能地觉得惶恐。
如同狼犬习惯于将猎物囚困于爪牙下,或许猎物不挣扎不乱动时,狼犬还愿意伸出湿红的舌尖,温柔舔弄一番。
可一旦猎物露出一分半毫要逃的意愿,狼犬便立刻猩红着眼睛露出獠牙,不管不顾地撕咬上去。
只不过眼前的这只狼犬披了张美人面,会将一切阴暗的欲念藏于无害笑容之下。
直到此时,那种失控感愈演愈烈,快要藏不住了。
宁渊说得对。温珩在一步步变成昔日那个玉珩仙君。
郁明烛的呼吸愈发沉重灼热,沉沉盯着眼前之人,甚至在心中衡量。
他原本在南海的计划被温珩的出现而打乱。那如今,他是应该放任温珩去拿万生镜,打破那个计划,还是应该……
应该将猎物彻底囚缚,哪怕要承担一点猎物怨他,恨他的风险?
温珩本能地从那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危险气息,甚至下意识退了半步。
可还未来得及更多反应,就倏地一阵轰隆作响,地动山摇。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整座宫殿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