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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逑 东君赋 97105 字 2个月前

块酸枝木雕就的绳纹卷书案,上置宣笔、狮形镇、辟庸砚等诸类文房器具。他容色平静,将水盂倾入砚中,拈着松烟墨缓缓研磨,待得墨色如漆,宣笔略略一沾,就开始在白麻纸上书写。

宋迢迢从前亲见过萧偃处理政务,自是知晓——不经中枢,直接从禁中发出的内制方用白麻纸。

非宰辅使节任免、整肃朝纲等急要事务,决不轻易启用。

她心头一跳,当见到萧偃书写罢,从怀揣中取出封带血的草诏来,她心旌大乱,顾不得痛楚,连忙要扶将起来,然而四面空荡,她没有依仗,很快摔回原地。*

萧偃被动静惊扰,这才回头看她,入目是少女低低垂泪的芙蓉面,还有藏在裙裾下的凌乱金链、雪色足踝,他看过一眼就收回,仔细理着墨迹干透的白麻纸。

宋迢迢无法,金链缠足,她近不得萧偃身,就不能探明原委,她瞬瞬目,眼瞳流眄之间,泪水连珠般往下落。

她本质现实,多年的商贾生涯更加熏染她。

她少时读虺蜴断尾求生的典故。

心中道,断尾求生、断尾求生,断尾是两相其害取其轻,求生是本里。

怒态、寻衅、肺腑之言、哀戚赴死之姿,必要时候俱是她保全己身的利器。

前提是不牵连她身边人。

角落的烛火倾倒向她,影影绰绰间,她低着头,瞧见帝王的云履逼近,下颌一凉,那方血诏将她面庞轻轻挑起。

她余光撇过其间的字迹,笃定它的出处,心中越发彷徨。

不及她开口,萧偃移开血诏,拨弄一下她的琉璃耳坠,先时道:“贺三娘是氏族出身,族中内斗频频,跌宕起落,比之商贾,她万事利为先的本质更甚。”

宋迢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掐紧腰间的绦带,暗咬银牙,缄口不语。

琉璃坠子像皱起的水波,晃一阵就止住,萧偃将视线从耳珰移向室外,内使随即搬来一方玫瑰椅。

他落座下来,展开血诏,阅览上头的字句。

彼时他伤病太重,许多字迹架构歪斜,全无筋骨可言,他粗粗看过去,几乎要笑出声,忽问:“你熟读疏律,时文杂记亦有涉略,可知宫妃自戕是何等罪过?”

宫妃自戕,增帝王罪孽,伤阖宫祥和,属大罪。

族人或流放,或株连,依罪责轻重定夺。

她虽未亲历典仪,未授宝册宝绶,然而制告已经发出,四海皆尊宋氏女为国母,这是事实。

宋迢迢十分明了,萧偃想听的断不是则个。她低眉,盯着裙裾上的金泥绘纹,讷讷道:“妾知错……求陛下宽恕。”

月光透过窗牖投照在缦地,一层薄薄的雕花光影,上首之人的话音顺着月华倾泻而下,犹如从深井之外传来,既空且远。

“月娘,单是嘴上说说,不算知错。”

宋迢迢张了张唇,却如何都发不出声来,直到秋风倏起,卷来案上一张白麻纸,那纸掠到她眼前,原要飞远,偏偏被一只华贵的云履踩住,纸张在风中不断簌动。

她瞠着眸子,目光投向纸间的字句,当中陈列条条罪状,实与不实,尽可加诸在她任何一位族人项上。

等同加诸在她项上。

她知晓自己现下必然是狼狈不堪,远远称不上美丽,于是勉力要露出个笑面。

她生就一双梨涡,眼如月牙,时人多爱她的笑面。

只是她饮泣太久,泪水壅沮她的唇齿、她的双目。

上首的郎君俯首,玉白的手虚虚搭在膝上,显而易见不耐的姿态。

他如缎的墨发是伸展的枝丫,笔直穿透她的胸腔,她含着一腔血腥气,仍要攀附他的肩背,昂起脖颈与他交吻。

恍然间,她感到天地倒转。

目之所及是一片大红,她浑浑噩噩,觉得古怪,晋州刺史府多用丁香、赭色,何来这样鲜研的红色?

她的双手被发带牢牢覆在头顶,萧偃的长发因为失去束缚,全数铺散在她的双肩、胸前,寒凉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