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内里大骇!无论愿不愿见,他都被迫习惯了谢仪贞的态度,她的全无心肝。可是…是谁令她开窍了?
他不企望半年的时光,她能顿悟什么,他与她朝夕相处十余年,醍醐从未灌过她的顶;只能是,除他以外的人,教会了她情|爱风月。
他笑起来。如愿以偿,当然是如愿以偿!他放她出宫,不是像她那样没良心地曲解为赶她出宫,他深知她无法再忍受宫里的日子了,她可以回她的亲人身边去,将来换了身份,再嫁一个她看得入眼的男人,她那般性子,与谁做夫妻都能过得很好……
更不必说,她还爱那个人。
“你别动气,别再伤着身子…”她不知为何忽又扑过来,念叨着一些老生常谈的淡话,仿佛还要替他理理胸口。
皇帝往后躲了一下,没躲掉。大迎枕推着他往她跟前儿靠,仪贞替他捋了两下,挤出个颇难看的笑意,小声嘀咕:“就这么记恨我。”
她缓了缓,偏过身子往屏风外瞧了一眼,说:“粥来了,不如先垫垫吧。”
皇帝毫无胃口,从喉头到心口都梗着什么——不是积的苦药汁子,是一把莫名其妙开过刃的剑。
但她大概是饿的。皇帝意识到自己无意之中点过了头。
于是仪贞抬了小炕桌来,摆上碗筷,又打一个手巾给他擦手。金边儿雪花瓷海碗配着同色调的大瓷勺儿,粥也是雪里飘着金,一人舀了些在小碗中,佐着杏花鹅脯、蓑衣黄瓜、玉版笋等五颜六色小菜,还没吃便觉得赏心悦目。
这样温情融融的氛围,只适合拉一点家常,别的说什么都是大煞风景。
索性都不多嘴。便不为别的,为脾胃舒泰也应食不言、寝不语。
慰藉过肠腑,仪贞又惦记上了煎药,捡两块炭丢进红泥小炉里,适才的话头却一时捡不起来了。
她伸手虚虚感受了下逐渐升温的炉子,心思一动,问皇帝:“高院使没说不能下床,你这会儿可想走动走动,我扶你?”
皇帝说“不想”,他只是病中短精神,且不是缺胳膊少腿儿、又或老态龙钟,何须她搀着扶着下地活动筋骨?
这念头下面勾连着盘根错节,他笼在被中的手握成了拳,喉管里极欲咳嗽的痒意被强压下去:“你…我一好便发旨晓喻礼部,等百日国丧过了,你便可自由议嫁。”
“你、你就真不能原谅我一回啦?”仪贞闻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炭火星子又溅到手背上,疼得她抹泪揉眵:“这不公道!一点儿也不公道!”
他没料到他她会同自己闹起来,苦笑着问:“怎么不公道?”
仪贞不答话了,白生生的牙死命咬着下唇,仍止不住接二连三的抽噎,泪水竟像是朏朏一爪扯坏的珠帘儿,百行千行一道流淌不住。皇帝不由得怔住了,呆了片刻,才想起掀被下床,趿着鞋还没走到她面前,又被她囔着鼻子叫停:“你别过来…你安生躺着吧。”
他是哪里来的病痨鬼?要她时时不忘迁就?
皇帝不想遂她的意了,可僵立片刻,又改了主意,转头藏回了床被中。
仪贞神思不属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