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蟆咕嘟赠与他、勤学苦练吹笛云云,借势撬开了谢大将军的话匣子,不一时,翁媳二人竟然真推杯换盏起来,至于谢昀这辈分最小的,自少不得屡屡陪饮。
仪贞目睹着面前这派几乎称得上宾主尽欢的场面,抬手抚了抚微微发红的面庞:拿她当谈资就当吧,好歹不是全无益处嘛。
原本不乏暖场意味的曲乐这下成了锦上添花,热闹得仪贞不得不俯身凑到皇帝耳边,以免他听不清自己说话:“鸿哥哥,我到外面散散酒去。”
皇帝被她这一声勾得酒酣耳热,情不自禁道:“我也一块儿去。”
话说到一半的谢大将军顿住了,一旁的谢夫人见状,知晓二人是觉得乏了,便含笑请二人至后院休憩。
仪贞那小院儿不比立语堂,不拘派哪些人来看守着,隔三差五扫扫灰、掸掸尘就是。当初奉召进宫不能带奴婢,后来大婚时同样没有陪嫁一说,和她一起长大的四五个鬟儿都留下了:谢夫人发过话,屋里的桌椅瓶炉、幔帐枕衾,院里的花木犬鸟、滑梯秋千……林林总总,还依姑娘从前的规矩,遵着时令,该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
是以今时今日踏进来,有一种恍惚之感,不像经年重游,像朝辞暮归。
唯一一点变迁,是旧时最要好的新燕挽了妇人发式,被家下人依着夫姓唤一声佟姐姐。
无需赘言,昔日小姊妹不过相视一笑,还照着惯熟的章程,开了卧房,添了熏香,爹娘哥哥在门前就止了步,嘱咐新燕诸人几句,率先散了。留下的则理好床铺、移来对枕,待仪贞二人坐下,又放下幔帐,静默地福一福,无声地鱼贯而出。
唯恐惊扰了好梦似的体贴,只差一只温柔的手,轻拍着她入睡——母亲当年常这样做过,在她真病了难受、或者装病耍赖的时候。
外面大抵下着雨,连绵不绝,害得人心志不坚,不想上进,只想窝在自己的天地里偷得半日闲。
这雨下了多年,独属于她的这方天地猝然变小了,还多了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人。
乍起的欣喜冲刷淡了困倦,她没头没尾地从背后抱住李鸿,蓬蓬酒气香气笼罩住的脸颊耳朵贴在他滑凉的后襟上,荡开一层惬意,她忘记了自己为何特意来房里小憩,仿佛是要给谁与谁留出说掏心窝子话的机会,兴许是给她和李鸿吧!
而此刻言语多此一举,彼此相对的眼眸里沐浴着彼此,漫漫的水波,依稀漾来李鸿试探的询问:“蒙蒙,你如今嫌热吗?”
第64章 六十四
热吗?席上喝的酒后劲不小, 此刻被屋中香气一催,渐次袭上脸颊来,差不离可以烹雪煎茶了。
然而, 她隐约能猜得李鸿这一问, 究竟是何意。
如果真如她所想, 那么她便是不嫌热的。
仪贞思定, 摇了摇头, 而后倾身过去, 笑眯眯地香在他的下颌上。
像是旱鸭子头一遭坐船, 脚总觉得踩不到实地,提心吊胆地绷紧了两腿, 企图摸索出流水的节律, 才好不为他出其不意的攻袭惊慌失措。
但是江南春未老,满湖涟漪不可捉摸,何谈有迹可循?好在与美同舟、浮泛江海, 终归是桩畅意事,并不因腰酸背痛而略减。
雨住了, 两岸花红揭了轻纱, 愈发鲜妍淋漓,芬馥一缕一缕绣在细垂的罗帐里,因为携了水汽,染就一种退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