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9]无名痛(2 / 5)

[网王]古典浪漫 有人说 9630 字 1个月前

徊在亢奋自傲和低沉抑郁之间,激动的时候,可以同时推进好几个任务,不用打草稿,拿着话筒就能上台发言;无力的时候,书本摊在眼前,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外面的世界和我的感官之间,仿佛隔着凝胶,黏黏的,冰凉的,就算有人现在从医院大楼上跳下来,也和我没有关联。

他悚然。蝴蝶扇动翅膀,巨大的眼睛眨了眨,从早川头顶离开。只剩下一树红粉,在风中震颤。

“可怎么说呢,我也不觉得这种判断很准确。不是经常有这样的说法吗?维多利亚时代欧洲上流社会女性的歇斯底里和神经官能症,那些让男性医师觉得无法理解,只能归咎于她们天生敏感无能,需要用放血、嗅盐、度假等方法治疗的‘疾病’,只是她们在封闭家庭生活中难以实现自我、精神濒临崩溃的体现。换句话说,那是一种无法根治的、无名的隐痛。疾病的命名乃至治疗,有时候只是自欺欺人,反而会掩盖真实存在的问题。医生拿表格给我做,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我肯定是也只能是双相。因为现有的医疗知识没有办法给我的症状命名。就算同样是双相,我的双相,和一个因为失去至亲而陷入痛苦的人的双相,会一样吗?”

出人意料的是,即使在这样的场合,她的口才依然这样好。滔滔不绝,仿佛一切都在印证着她刚刚所做的自我诊断。

“……抱歉。”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笑了,“我又说多了。如果你是医生,你大概会告诉我,这也是症状之一。”

“可我总觉得自己是知道病因的。”她低头去看从精神科服务台拿的小册子,上面印满了各种各样的科普,抑郁的、焦虑的、进食障碍的。荒木坐在她身边,忽然想起上个夏天,他擅自游泳,离开时撞见了她。午间的场馆如此安静,静得能听见指尖往下滴水的声音。她在那里干什么呢?

“我觉得……双相只是一个名词,一种诊断。可你现在不需要诊断,你需要帮助。”他看着她,声音干涩得出奇,仿佛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开启了不可知的机器,“如果你真的很想说,那么我愿意听。”

*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那目光看得他有几分畏怯,想要收回,却已经晚了。仔细想想,并没什么可收回的,于是补充道:“你是学生,我是老师,学生有心理困扰,老师应该倾听。”

接着又顿了顿,仿佛说服自己似的:“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忽然笑了:“我不是怕这个。”

原来目光真的是有重量的。她看着他的时候,他只觉得眉心一小块皮肤绷紧了,像是有钉子从那里锲进去,寸寸深入,直抵后脑勺。现在她移开目光,他竟松了口气。

“我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四岁。她成夜地哭,吵得大家睡不着觉。我每天看着我妈忙里忙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往哪放都是添乱。我也想让她分我一点注意力,于是便和班里男生打架。从桌上打到地上,打得班主任叫我俩去办公室罚站,我妈也没有来。那天我在办公室等到很晚,才有外婆领我回家。班主任蹲下身来,和我说,你妈刚生了妹妹,你得懂事啊。”

“懂事就可以继续被爱吗?”她轻声问,语气像孩子那样天真,“我也不知道,但就照她说的做吧。我觉得,只要和妹妹不一样,彻底不一样,妈妈总能想起我的好吧。”

“所以不是您的问题。”她站起身,把靠在廊柱上的包重新背到肩上,精神科传单塞进兜里,没有看他,“是我不习惯把这些告诉别人。从小没有习惯过。”

那天他开车送她回家。外面太冷,车里打了暖气,窗子上白蒙蒙一片。临近街区入口,有个穿睡衣的女孩出门倒垃圾。前几天下过雪,走到垃圾箱前,差点滑一跤。狼狈站稳后,望望四下无人,这才皱眉掀开盖子,满脸不情愿。她坐在副驾驶,远远看见这一幕,没忍住笑了。

“我妹妹。”她抬抬下巴,“笨不笨?”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但她就是满脸的得意,仿佛医院中庭的对话根本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