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来了再点菜的,一声不吭把菜点完却等她分摊账单的。从公司楼下的赛百味到如此高级的怀石料理,她的假期也不多,却把东京美食网站的热门打卡地吃了个遍,到后来,对相亲对象们都不抱期望了,却还是隐隐盼着饭能好吃一点,如果有可能,她也会自己去订餐厅。
亲戚朋友忙于建言献策,她的父母也在其中浑水摸鱼。说来也好笑,两人办手续时如此决绝,后来却都热络地替她张罗起人生大事。今天是院长的公子,明天是朋友的儿子。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严阵以待,生怕她年纪渐长,身无所托。早川难免不解,结了婚就有依靠吗?前车之鉴摆着,你们早上起来不照镜子吗?
然而这样的话,她到底没说出口,只是后来才慢慢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能够名正言顺聚在一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在无数个无聊饭局的空隙里,菜像流水一样呈上来,她敷衍着对面的敷衍,心中想,结婚时候,应该请谁参加呢?如果父母都有了新的家庭,那么谁来当她的妈妈,谁来当她的爸爸呢?
有些事情想也没用。因为还没走到这一步,她便不再有爸爸了。
*
硕士毕业后,她在东京找了份工作。经济下行,流年不利,nhk这样的大公司已进不去,普通小报倒是不缺劳动力。于是签了协议,从一线记者做起。
刚入行时空得很,每天五点下班,遇见同事过生日,还能浑水摸鱼骗块蛋糕吃。天地开阔,心情也好,于是父亲来电话,说要和她吃顿饭,她便点头答应,没有拒绝。
又是怀石料理,摊开菜单,心头便涌现上次见面时不欢而散的回忆。早川在冰凉的石凳上坐直了,轻轻咳一声,纷纭的往事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父亲坐她对面,低头看手机,对这厢的惊涛骇浪浑然不觉。他从来如此,选怀石料理也不是为了暗示什么,只是懒得选餐厅,以为贵的就是好的。
她常常听大学室友提起自家老爸,唠唠叨叨的老头子,会趁母亲不在的时候去厨房偷酒喝,实在不行,料酒也喝。室友嫌他太吵,每次家庭电话要打半小时,百句里挑不出一句有用的。这一切在早川眼中却新鲜。她父亲从来惜字如金,从前开口就要伤人,现在呢,连口都不开。雅座里静悄悄的,隔着小窗,能听见外头流水叮咚。父亲问她工作如何,问完了便无话,她毕竟大闹过一通,他不接受也得接受。沉默中,早川打量着眼前碗碟,才发现父亲那份甜点一口未动。她刚巧喜欢杏仁豆腐,便问他要不要。父亲急忙把盘子递给她,如蒙大赦。
三个月后她接到电话,说父亲晕倒在家门口,被邻居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拿着ct结果进办公室一问,才知道是胰腺癌。此时好像大梦初醒,想起那日吃饭时他小心翼翼的表现,才知道高血糖的人,是半点甜食都不敢碰的。难怪他欲言又止,满脸的心事。
为什么不去检查?这样的话,她从来没问过。父亲已经退休,被返聘回医院坐诊,因此答案不是太忙无空,就是有意疏忽。问了便要担责任,那责任庞大而陌生,非她所能承受。她只是陪着他,在东京的专门医院做过许多次化疗。有时也会在医院对面专供病人吃饭的餐厅打发晚饭。食物一律清淡,有小份的山药泥和蔬菜汤,她和父亲点好菜,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坐下,看见一轮月亮,在医院的红十字标志后面很慢很慢地亮起来。
胰腺癌几乎是无药可救的病,更何况父亲查出来就是晚期。化疗几个月,没有用,医生好言相劝,让她们回神奈川。回去时她替父亲开车,途中天降骤雨,她把车停在高速公路紧急停车带上,躲过头顶黑压压密不透风的乌云。副驾驶的父亲已经睡着,悠长的鼾声充斥着狭小的车厢,她直愣愣盯着模糊一片的前挡风玻璃,想起父亲刚才问,要不要给她买辆车,回来方便。
“回来”,听起来好陌生的词。她干脆关了雨刮器,靠在椅子上,回到哪里来呢?
父亲替她交了首付,又打给她一半的车贷。等下一次,当她把自己的车停到父亲家楼下,提着大包小包营养品上楼,才发现母亲也来了。小小的二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