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一轮澡的浴室,雾气仍是浓稠的。左手边的圆柱形容器中,沐浴液和洗发水各剩三分之二,左边是紫色,右边是青色。仁王伸手去接,直到薰衣草的香气顺着泡沫淌过脸颊,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沐浴液抹到了头上。
“无线网密码是房间号加四个0。”早川的声音在房间角落响起,穿透玻璃抵达耳畔,带着雾沌沌的质感。仁王闭上眼睛,强有力的水流涌出喷头,混着沐浴液,沿鼻梁而下。他掬起一捧水拍到脸上,登时感到舌尖发麻。原来是不留神,水渗进了嘴巴。仔细一尝,苦的。
换衣服的时候又是一阵忙乱。寸土寸金的地界,浴室并不大,四十五分钟热水放下来,早已潮得不成样子。头顶浴霸发出炽热的光,仿佛直起身子就会被灼伤。他站在一滩水里,犹豫半天,这才把换洗衣服从最高的架子上取下来——先穿睡衣,再穿睡裤,还要提防裤脚被污水打湿。折腾完毕,背上又是密密麻麻一层汗,抬头往镜子里一看,头发还没吹。
行吧。他心想,我这辈子不会来第二次lovehotel。请我我也不来。
走出浴室,早川正坐在床边玩手机,荧光照亮一小块脸庞。听见他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说了句,你好快。
“在这种地方说男人快是不是不太好?”仁王笑道。浴室独处的十五分钟里,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来都来了,就该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他阵脚不乱,就算对方杀气腾腾,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哦,那你好慢。”然而早川完全不接茬,她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可以往这边坐,然后慢吞吞地补充道,“无线网密码是房间号加四个0。”
“知道。”他语气如常,假装没有察觉个中讽意,“我刚才听见了。”
早川劈里啪啦打字,不知道在和谁发信息:“我以为我说话太轻了。”
“的确,”仁王颔首,“不过我听力一向可以。”
“已经见识过了。”早川收了手机,偏过头来,看他一眼,“我在礼堂里宣称自己要挑个言情小说男主角追求的时候,你不就在后面那排吗?广播声音那么响,都被你听见了,真是难为你了。”
灯光昏暗,她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瞳孔比平时更圆、更大。那目光沉静温和,略含讥诮,仿佛新年父母放进糖果盒的巧克力豆,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苦涩的甜味。仁王咽了口唾沫,感觉这漫长的铺垫即将结束,巧克力外壳底下包裹的麦芽糊精,终于水落石出。
然而早川却站起身,绕过了他。
他差点就想问你不会要动武吧,u-17比赛在即,我们训练队成员不能参加斗殴,一旦被发现就会做禁赛处理。然而犹豫三秒钟,到底忍住了。因为这条规定只限制了他,没有限制早川,对着无法还手的他,早川想做什么都可以,包括,但不限于,动用床头柜里的东西……
二十分钟前极具冲击性的画面闪至眼前,一抽屉见过的没见过的,堪称琳琅满目。这些东西本身没什么,所谓冲击性,主要源于他的脑补。人类大概这辈子都没法控制自己在紧急关头不乱想。当然,或许这和人类无关,只是他自乱阵脚的表现。仁王掏出手机,打算给柳生发一条类似“如果我过半小时不回复麻烦你报警”的信息,又清楚地意识到这不过是种抖机灵式的回避。踌躇间,早川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团绳索,表情隐没在阴影之中。
哦。他估算了一下长度,两米。足够捆严实了,再打个花结。
早川在他面前站定,左手拿着绳索一端,拉开,右手去解缠在一起的部分。慢条斯理,气定神闲。仁王几乎定住,大气不敢出,满心都是如何动作,才能显得游刃有余。然而早川根本没看他,解开疙瘩,又上前一步,走到床头柜前。
这就开始了?
“坐过去点,”她说,把“绳索”往插座上一挂,“我要吹头发了。”
*
轰隆隆的声音响过一阵,停了。耳边传来早川的叹息。酒店的吹风机总是如此,风力太小,半天不干,像是梅雨季节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