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无数个回程的关卡。
没有人愿意让她离开。
她就裹在密不透风的防护服中,藏在一个角落,看着他拿着材料一页一页地和每一个神色不善人员一遍一遍耐心地解释:“我是中国人,我们结婚了。”
“是的,是的,中国人。我们结婚了的,这是我爱人。”
一遍,两遍。
在北京的时候,那个男人是别人口中高高在上的陆先生,出门做事有助理打点上下。他现在一个人,不停地和不知名的工作人员点头,递上烟和钱,笑着指她的方向。在别人惊惧嫌恶的表情里重复着那句话。
“是的,中国人,我妻子。”
她可能是病的有点昏沉,对这段的记忆都有点模糊。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扎伊尔,又是以什么方式进入的第三方国家接受检测和治疗。
是肺炎。
每一天,她从安静的玻璃窗内拿起电话看着玻璃窗外的另一个人。
他瘦了许多,但是还是笑。
又是21天,楚辞盈出院了。
*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在漫长的跑道上缓缓滑行。
所有从第三方国家入境的旅客需要走特殊的海关通道,填写材料单。男人走在前面,从西装里拿出护照,翻开第一次。
护照掉在了地上。
他弯下腰去捡,又一次掉落。
楚辞盈有点懵地转头望向他,只看到男人紧抿的唇,他修长的手指在第三次掉落护照后终于握住了填写入境单的笔。
“先生,我帮您吧。”
有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她接过去才看到纸上留下的深沉墨迹,浓重的一个点。
她问:
“您的公民身份?入境事由?是旅行,探亲,还是就是回国呢?”
有人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想了很久,才如梦初醒——
“公民陆闲,带我的爱人回我的国家。”
弃猫效应
老爷子真正收到那份公证处发来的文件时, 沉默了十几天。
姜管家无论如何让厨师换着做菜,都没有让他老人家多动两筷子。、
旁观者心里都门清,这对这个已经耄耋的老人打击有多大。
陆国平这一生出身军旅, 半生戎马,和年少时的爱人抱养有两女一子,但是后来大儿子不成器, 两个继承家业的女儿也在巴黎的那场事故中意外身亡。
唯一的长孙出生时身体就有先天弱症, 让他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直到小孙子出生,这个家族好像终于看到了一点延续的希望。
陆闲做出的决定, 他不意外。
但若说半分没有动过想阻止的念头,那是假话, 他有无数次就差给曾经身在要职的老友发消息, 让他们断了这个年轻人执意送死的路,但是最后的最后。他停下了拨号的动作。
陆家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他自己也亏欠这个孩子太多, 这种亏欠是经年累月刻入灵魂和骨髓的。
很多时候年轻人之间的那点事情, 长辈们不是不清楚, 可是就是那一点点不可言说的、令人羞愧的偏爱, 让他们忽略了病中扭曲的长孙对一个注定会取代他的弟弟是什么态度。
或许小的时候陆闲还会出言求助,但是等到他记事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