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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要转头,问问采露的意见如何,她的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再一寻,却看见采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船舱之外的船舷上,双眼直直望向了前方的黑暗,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采露,”殷琬宁想起了陆子骥对自己的嘱托,“外面风大,等我把你的孔明灯画好,我们再一起出去放,现在先回来,好不好?”

采露却充耳不闻。

江风吹拂,采露鬓边和后颈的青丝,缠缠绕绕地随着江风飘在了一处,她衣衫单薄,怆然独立,此时更像是一朵盛开在悬崖上、傲雪凌霜的寒梅——

而这朵寒梅,也似乎在此刻,终于听见了殷琬宁朝她说的话,只翩然回头,凄凄楚楚地看了殷琬宁一眼。

殷琬宁的心蓦地抽紧,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在她的脑海里蹦开。

可是,她到底也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眼疾手快这一类的词汇,向来、一贯都不是用来形容她的——

在采露纵身往汾河水中跳下的一瞬,她也只堪堪抓住了采露的裙角。

但,这画舫顶层的船舷太矮,只堪堪不到殷琬宁的腰际。

因为太心急要抓住采露、抓住她如彩云般易逝的性命,心焦如焚的踊跃少女,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自己的手上。

因此,一心救人的她不但没拉住采露,连带着自己,也一并落入了汾河之中。

随着“噗通”“噗通”两声连续的落水声,莹雪的呼喊,也响彻了整个汾河水面:“采露姑娘!卫姑娘!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

画舫上很快传来了尖叫和骚乱,几盏已经先一步升空高飞的孔明灯,却根本照不到此时一片混乱的水面。

旋即,一直在画舫之后小舟上的林骥和灰鹰,立即便跳入了水中。

在这几个短短的瞬间里,殷琬宁想到了许多许多事。

在过去的短短十几年里,她与水最大的接触,不过是三尺的浴桶里,每晚的浸泡沉溺,即使偶尔翻起的波涛,也只是溅出桶外,洒了一地,然后再被前来收拾的婢仆们抱怨。

但汾河与浴桶,到底是两回事。

整个人砸进滔滔河水的时候,她曾短暂地痛了一下,紧接着便是那冰冷的河水汹涌,拼命地灌进了她的口鼻,彻底扰乱了她的呼吸

——她,她一定是快要死了,否则,怎么会在落水的几乎同时,听见身后那原本荒无人烟的河岸上,有烟花升天炸开的声音呢?

七夕佳节,缺月漏挂,明灯升天,江水涛涛。

再加上漫天的烟火。

原本,应该是多么壮观多么绮丽的景象呀。

可惜,她没有眼福,再也看不见了。

而她沉浸的水,与那烟花的火,又是多么对立的存在。

被河水包裹住的殷琬宁徒劳地扑腾,只为逃离绝望,那烟花盛开之处,应该是她的希望之所吧——

但是,她根本不识水性,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只能无助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持续不断、无法遏制地不住往下坠落。

黑暗与冰凉,是深渊的同义词,今晚,她向天神祈求的愿望,到底是不能实现了。

是她的错。

是她不够虔诚。

是她太贪心。

那么,在结束匆忙而委屈的一生,走上黄泉之路、见到早早就在九泉之下等她的卫远岚和乔氏的时候,这两个最爱她的人,会不会怪她一厢情愿、怪她非要不顾一切去改变这可笑的命运呢?

她不知道,毕竟,她们已经将她留在人世、孤零零地生活许多年了。

她想要等等看。

此时,已经游到了殷琬宁身边的林骥,却是根本不可能等的。

今晚,七夕之夜,他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能夜游汾河的同时,多一重美好体验的。

画舫上可以放花灯与孔明灯,但是能在黑夜的天空中照亮世界、五彩斑斓炸开的,却只有那转瞬即逝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