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再也无人可以指摘,平康郡主对她这个“叔娘”的称呼,有多么大胆多么僭越。
范英仪顺利折返,进入晋州城,来迎接她的车驾排场不小,她也顺理成章,接受了裕王林迈的邀请,入住了晋州城中首屈一指的裕王府。
不过,在那些独属于皇亲国戚们的客套终于结束之后,她还是颇有些无聊,便随口问了事无巨细接待她的裕王府官家,晋州城里,可有什么热闹的、好玩的去处。
同样无聊的还有殷琬宁。
吃罢早饭之后,她又在杜尔姝的陪同之下,把整个谢宅完完整整参观了一番。
杜尔姝善解人意,早早发现了殷琬宁心不在焉,于是便拿出了半个主人的架势,好心询问她,是不是觉得谢宅虽大,一直闷着,还是有些无聊。
殷琬宁一向把心事都写在脸上,既然已被看穿了心思,索性直截了当:
“杜娘子,我想出去逛逛,你可有什么好地方,推荐推荐?”
杜尔姝看着眼前少女那张明媚又天真的脸,笑着问:
“卫姑娘,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对吧?”
殷琬宁闻言点了点头。
杜尔姝以帕掩口,又想了想,心下一动,问她:“赌场里好玩又新鲜,你可想去赌场里?”
于是,殷琬宁和莹雪便都不饰妆环、只做了很普通的装扮,在杜尔姝的指引下,来到了晋州城内的赌坊茶寮聚集之地。
在拥挤的窄巷中穿行,徘徊了良久,殷琬宁才决定随便找了一家。
赌坊从外看起来都差不多,还未及掀开门帘入内,从里面有骰子摇晃的哗哗声,竹制马吊碰撞的噼啪声,还有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喝彩声,声声入耳,勾得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殷琬宁,心痒痒的。
进到赌坊之内,三教九流,男女老幼,各色人等或多或少围在不同的赌桌之前,挤挤挨挨,热闹非凡。
在完全光线不足、十分阴暗的堂子里,那些手握不同大小银两的人们,一个个俱是眼冒精光,全神贯注,就连殷琬宁不小心撞到了他们,也根本毫不在意,仿佛魂魄都早已被赌桌上庄家手里的赌具完全抽干,那一具具犹豫着准备下注的躯体,只是空壳而已。
看了一大圈,殷琬宁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玩起,低头小声问莹雪,同样第一次来的莹雪自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殷琬宁想起来,走之前杜尔姝告诉她的,若是不知道玩什么,就从摇骰子赌大小开始,最简单,也最容易上手。
于是殷琬宁便拉着莹雪,找了个赌徒们相对较少的赌桌,拿出临走时杜尔姝给她们的碎银两,买了几把试试。
不出所料,输多赢少。眼看着小手里捏着的碎银子越来越少,殷琬宁也忽然明白了她刚刚看到的那么多赌棍,为何会如此沉迷。
输了,会感慨自己时运不济,一定要再来一把,只要再来一把,就一定能翻身,把之前输掉的统统都赢回来;
赢了,便满意自己鸿运当头,赌神眷顾,那就再来一把,也一定表现超群,比现在这把赢得还要多。
而殷琬宁身边这位珠围翠绕、气度不凡的贵妇,显然也正是被赌瘾冲昏了头脑的人之一。
她斜着眼悄悄打量,这位贵妇四十出头的年岁,面容白皙、保养得宜,略施薄粉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多添了几分凌厉,线条勾勒清晰的朱唇紧绷,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风采。
不知为何,她的长相,莫名让殷琬宁觉得眼熟。
但错愕之后,她便只顾着感叹这位贵妇的运气了,属实是比她的还要差。
今日的幸运之神,并没有降临在这个贵妇身上。
从殷琬宁注意到她开始,她押大,庄家便开小,她连续押了好几次大,庄家便连续开了好几次小;但等到她不信邪,转而押小的时候,那摇骰子的小盅里,又立刻开了大。
就这样,一把一把接一把,殷琬宁光顾着看她,自己都忘了下注,而那贵妇气得上了头,每一次下注,都比前一次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