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公子今儿的确不曾来,”鸨公一壁赔笑,一壁紧张地抚弄折扇,“高媛也知道,段公子是不挂牌接客的,他上了台,高媛花钱也是无用啊!”
卧兔儿高声道:“我家高媛让他上来相看,他就得给高媛相看!否则,高媛是东宫右卫率,眼下守在你家楼外就有三十个暗卫,信不信高媛一声令下,砸了你这行院(6)?!”
鸨公既不敢得罪大珰,又不敢触犯东宫,夹在中间,如遭油煎。鸨公又哭又求,李瓶儿却指名要见段风,他一时束手无策,暗道老天亡我。
恰在绣台唱起三堂会审,忽有一抹蟹壳青的身影自象牙雕镶玉石芍药插屏走出,明明是清冷出尘的容颜,却又在眉心点了一抹朱砂,他风韵登时又清又浪起来。
李瓶儿朗声而笑,她蓦地将紫金釉博山炉搁在案上,一声惊响:“段公子,当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段风身形袅袅步上绣台,向台下弯一弯身子,那姿态恁般惹人怜惜,姑娘们暗暗惊叹:只可惜这百世难寻的尤物落入个假女人手里,倘若能与这尤物春风一度,便是万金也不换!
段风神情惹人怜爱,他与李瓶儿道:“我上台与高媛相看便是,高媛莫要难为郑爹爹。”
李瓶儿道:“你既乖觉,本媛又怎舍得难为与你?嗯?”
段风给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须臾,小厮便捧过蝴蝶琴头尾嵌象牙的木雕琵琶,段风神色哀楚,他指尖行云流水拨过琵琶,弹唱起了江南评弹。
他弹的并非秦楼楚馆常弹的靡靡艳曲,而是讽刺权官以权谋私的警世名曲儿。“孔十娘漫步堂会里,贪美色拆散春香与唐家小郎。这春香攒钱共三年,变卖了字画与钗环,可惜无缘小郎君,十娘,十娘,我春香与你告到阴司里!”
这词一唱出来,明眼人谁听不出来,段风皆春香告阴司状讽刺李瓶儿以权谋私。卧兔儿唯恐自家高媛动气,忙喝止了小曲儿:“停!再敢唱这忤逆之言,小心我家高媛不与你放过!”
李瓶儿却仿佛听不出来似的,只笑道:“好!唱得好!”
一曲毕,鸨公见瓶儿未曾动气,心下安稳了七分。鸨公登台道:“这,即便段公子从不接客,但上了花魁绣台,总该叫卖今夜的香牌,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
然而龟奴开始唱拍,绣台下鸦雀无声,一个出价的都不曾有。并非因为她们于段风无意,相反,此番绣台下的女子,几乎无一不垂涎于段风殊色。她们没有胆量出价,只因得罪不起大珰。
“三万两。”
李瓶儿斜靠在墨绛红七屏镶云石罗汉床上,鬓边累金丝珊瑚珠三股钗垂下的翡翠流苏沙沙打在她的面颊,李瓶儿唇红凌乱,甚至洇透了脂粉,显出几分慵懒的性感来。
她就这么势在必行地,唤出这三万两。
三个字惊得孟庭昭握不住釉彩青花酒盅,她低声道:“三千两?只为买伎子一夜!你疯了?!”
李瓶儿笑而不语,向卧兔儿使了个眼色,卧兔儿启开姑娘带来的红木箱笼,只见箱笼里满是黄澄澄的金圆锭,竟生生照亮了半边高楼!
虽说天上白玉京是氅安城数一数二的行乐之所,一年也没有三万两的进项。鸨公又惊又喜,忙对李瓶儿道:“高、高媛,今夜段风的香牌,便是高媛的咯。”
绣台前议论纷纷,羡慕者有之,渴慕着有之,惊愕者亦有之。唯有段风神色如常,他淡淡道:“本公子说过,自个儿既不卖艺,也不卖身。这三万两金锭,还请高媛收回。”
李瓶儿却笑道:“段公子不卖身,我自然不会像戏文里的孔十娘般逼人侍奉。不过,我好歹买了段公子的香牌,今晚段公子的绣阁,我总能进去罢?”
段风坚持道:“无论如何,我不卖身。”
因段风被三万两黄金买下一夜,他自然而然成为天上白玉京的花魁。楼中的小倌你一言我一语地戏谑,原来只要美貌天成,即便不接客,也能一枝独秀。
天色将晚,李瓶儿果真怀抱衾被睡在地上,段风则如旧睡在月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