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嬷嬷,我的那盏鱼灯呢?”
嬷嬷吩咐童儿将冷茶换了,才道:“夫人贵人多忘事,那灯冬月里就坏了。”
奚静观失了魂般,觉得侯府竟这样冷,将她丢在火堆里,四肢百骸也暖不过来。
她喃喃自语:“我竟给忘了。”
鱼灯坏了,官仪送的吉祥也就算不得数了。
奚静观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锦绣房中,昏昏又沉沉,迷迷糊糊中也不得安生,她走过漆黑一团的迷雾,无论向哪个方向走,最后总是来到人头攒动的街边。
官仪在她的梦里,射出一支又一支箭。
奚氏家破人亡,奚静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这才懂得了,骑白马的未必就是如意郎君。
她还会梦见那年七月初七,手里的鱼灯落在了水里,她伸手去够,水面的河灯全翻了,火融在水中。
再回头看,买花灯的也变成了披着人皮的骨头架子,诡笑着向她招手:“小娘子,来买盏吉祥灯吧。”
奚静观声嘶力竭地尖叫,街上成双成对的人慢慢转过脸,手挽着手向她走来。
人头比身子滚得快,一弹一跳地来到奚静观脚边,一张嘴却是奚世琼与萧巽的声音,数不清的人头都长着熟悉的脸——他们在喊冤。
奚静观在梦中忏悔,日子久了,她渐渐沉醉其中。
她想,她活该,她罪有应得。
若有来世,她还是要做梦的。
侯府堂前,鸦雀无声。
官仪丢下弓箭,童儿双手呈上干净的帕子,他漫不经心地擦干净了手。
“谁给夫人报的信?”
一个老仆站出来,忐忑道:“引、引鸟儿……”
“他?”
官仪并不意外。
金卫会意,行礼上前。
官仪将帕子随手一扔,轻描淡写道:
“河里的鱼虾饿了许久,把引鸟儿丢河里喂鱼吧。”
若禅寺一惯很祥和又安宁,只是贫瘠寂寥了些。
日头暖烘烘地洒下光来,奚静观断了半月的药,缩在藤椅中将睡未睡。
马蹄声又近,了无三人宽的身躯挤进朽了一半的寺门,口中唤着:“女施主。”
奚静观懒懒应声。
了无身边的小沙弥没来,换了个小尼姑。
“女施主,这是你的药。”
奚静观照例将药包打开,里头裹着的还是些药材根儿,这若能治病,倒也稀奇了。
“师太的药真如及时雨一般,若明日再来,我就直接病死了。”
了无慌忙“哎呦”一声,拉着嗓子道:“女施主哪里的话?前日里下了雨,路不好走,赖那拉车的马,懒煞人了,鞭子挥着也迟迟不往前走。”
奚静观将药包放在地上,又闭上了眼。
“师太只有一匹马吗?”
了无答不上来,只能装作没听见。
她厚着脸面进屋,为奚静观理了理铺褥,这一动可不得了,了无像是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累,弯一下腰|身就直抱怨。
小尼姑以为是多大的活计,跑过来在旁边帮衬,两手不用力就将被褥抱了起来,不由吃了一惊。
奚静观的铺褥是了无一手置办,两块粗麻布四面一缝,填上一团干草,看起来鼓鼓囊囊,却不顶什么用。
小尼姑咬着嘴唇,偷偷看了一眼奚静观。
了无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有意放大了声音,说:“可怜将军夫人身怀六甲,哪能挺过那些酷刑?”
小尼姑不想往下说,了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接下话,一脸恶毒地瞪起了两眼,
小尼姑面色一白,才按路上了无教的说:“将军夫人现在如何?”
了无弹了弹铺褥,走到门口,看着奚静观,扬声道:“一尸两命,丢到后山乱葬岗了。”
小尼姑眼圈儿一红,话却接着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