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卫瞥了一眼又一眼,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向身边的人道:
“他既然是燕修之的儿子,怎么不去燕氏的官邸,却拿着房氏的玉佩?”
身旁那金卫睐睐眼皮,嘴唇撇作一条线,道:“你管恁些作甚,左右你我权小位卑,还碰不起房氏的铁钉头,放他们进城准没错儿。”
金卫站得笔直,声音却并不稳当:“那……要是出了事呢?”
“那就让他们狗咬狗去,与咱们这些小民何干?”身旁传来一身嗤笑,“你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关心明早的豆腐摊涨不涨价、米酒铺子的酒又兑了几瓢水来得实在。”
彼时星月缠绵,明河在天。
憋住的话像沾了水的面团娃娃,越是不管,越是膨胀,将燕唐扰得如坐针毡。
他侧眼觑了觑奚静观,小声试探道:“小苑儿?”
奚静观假寐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你想问什么?”
“你方才那般……”燕唐开了个话头,又转了话锋,“我记得你从未来过京州,京州的镇城门会依照风水格局不断变换,你却对此如数家珍。”
奚静观暗暗在心间擂起了鼓,缄默不言,反复斟酌措辞,思忖如何才能将那些玄而又玄的前世今生向燕唐道明。
燕唐见她始终低垂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压下慌张,故作镇定道:“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又梦魇了?”
奚静观被他说得愣了愣,待回过神来,不由哭笑不得道:“你以为,我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怪谈,都是梦魇所致吗?”
燕唐未置可否,扯出一点笑意,在奚静观额心落在一个温热的吻,复又将她揽入怀中。
奚静观听着耳畔的怦然心动声,燕唐又几不可闻地问她:
“小苑儿,怕不怕?”
“不怕。”
奚静观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燕唐停了一息,才凑到奚静观耳边,低沉道:“我不是问这个。”
缱绻的气息渐渐升腾,奚静观的耳尖蒸出一片红霞。
“不怕。”
燕唐轻笑一声,与她耳鬓厮磨:“我也不怕。”
燕氏繁华之后,悲凉满地,细数满腹慰藉之言,归根结底,也不过一句“好事多磨、世事多艰”。
人人都心知肚明,燕唐与奚静观此番跋山涉水背井离乡,不外乎两种下场。
成,封官拜侯;败,末路穷途。
阴雨连绵时,燕唐总能看到明日的太阳。燕修之说他是没心没肺、心无城府、难成大器,元婵却对此乐见其成。
福祸自古相依,若囚于逆境止步不前,与自陷囹圄何异?
燕唐道:“只是难免遗憾,京州的春天大抵不如锦汀溪的好看。”
奚静观也道:“这里总有一股腐朽的死气,哪比得上锦汀溪的勃勃生机?”
“吁——”
陈伯摘掉草帽,瞧清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群金卫。
马车停了下来。
一道清冽人声响起,打碎了皎洁月夜的宁静。
“若无本侯应允,此地禁止通行。”
此音一落,便见宣华门下剑光齐闪,身披重甲的金卫赫然亮了腰间长剑。
这道人声于奚静观而言,恐惧之意比梦魇更甚,她瞬间攥紧了衣袖,呢喃道:
“官仪……”
宣华门能拦住感念生母的人,却拦不住丧心病狂的鬼。
宣华门也拦不住他。
两世的愤恨冲破岌岌可危的牢笼,奚静观的眸光暗了又暗,交织复杂的仇意让她情不自禁咬牙切齿:
“官仪。”
陈伯被金卫押下了车,官仪驱马径直掠过弯腰驼背的老车夫,停在了马车前。
紫衣白马,玉冠红缨,衬得他比月色还要白上三分。
“奚小娘子,别来无恙。”
官仪候了片刻,奚静观不应,他脸上笑意更甚,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