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白胡子的郎中来回奔忙,烈日在天上捅出一个洞,肆无忌惮,灼得人心如焚。
元婵守在门边,提着一口气,心中尚存一丝希冀,只盼事有回转之机。
紧闭的房门终于有了动静,老郎中一边用药童递上来的干净帕子擦着汗,一边小心翼翼向元婵拱了下手,道:“夫人,序郎君受了惊吓,如今已无大碍,只是……他的腿……”
元婵固执地盯住他,仿佛还不认命。
“说。”
老郎中一脸惋惜,叹口长气,才续道:“他的右腿,日后怕是不中用了。”
他的话无异于落下最后一把铡刀,老郎中在心中无限嗟叹,不知为何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郎,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废人一个。
元婵眼眶发酸,她睁着眼,沉默不语。
几个老郎中先后告辞,面色无不扼腕。
周遭落针可闻,上上下下都放缓了呼吸。
燕序仍在沉睡。
他对晴天霹雳一无所知,或许在梦中,他仍旧意气风发,手握缰绳,在雁寇坡上绕两圈儿,再背上箭匣,踩着晴光,到落霜园里射两支箭,虽不能穿云,却能正中红心。
元婵问:“栾淳呢?”
嬷嬷低头道:“还在院门外跪着呢,天可怜儿见的。”
元婵静默一瞬,才吩咐道:“老太君病重,此事万莫让她知晓,待到时机成熟时……”
她忽然哑了声,没再说下去,到底什么才算时机成熟?
回了连蘅苑,元婵独自坐在窗前,漫长的出神后,她取来了纸笔。
嬷嬷看不下去,在旁劝道:“夫人,意外之灾防不胜防,你又何苦自责?”
“是我,辜负了他夫妇二人的重托,合该奉上请罪之书。序儿他正是大好年纪,我如何能不自责?”
元婵低垂着头,嬷嬷瞧不清她的神情。
元婵仿佛能洞察人心,明明眼珠儿都没抬一下,却截下了嬷嬷的话。
“嬷嬷不必说了,我可不信这是意外之灾。序儿极擅骑射,驭马有道,谁都能失手坠马,于他而言,却万无可能。”
元婵郑重落下一笔,又不厌其烦地说:“说到底,都是我管教无方。”
兰芳榭安静得出奇。
燕唐环肘在胸前,藤椅也安安静静的,好似没了胆,不敢发出星点声响。
飞来横祸之下,奚静观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栾淳被关起来了?”
“嗯。”燕唐还在沉思。
奚静观有意避开了“燕序”二字,状似不经意道:“我记得,他是柳仕新引荐入府的。”
燕唐点头:“对,元宵已经去柳氏找他了。”
奚静观久久没作声,燕唐偏过脸,又接着说道:
“阿娘说,序儿与我们亲近,我们空闲了,就多去与他说说话。”
奚静观神色恹恹,“应当的。”
燕序一事事关重大,元宵半点儿脚程也不敢耽搁,才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就自城郭回来了。
“柳氏的夫人说,柳郎君游山去了,最早也要到明日才能返回。”
奚静观抬了抬眼,心里的异样又深了几分。
“游山?”燕唐笑了一声,眼里却不见笑意,“他还真是会挑日子。”
元宵却道:“此事应当作不得假,我去时正遇见六娘子的童儿,柳夫人也是这般回他的。”
“小姑姑?”燕唐向后仰了仰脑袋,“这个柳仕新,真是把人耍得团团转。”
元宵接不上话,一拍脑门儿,又道:“对了,我在府前还遇见了须弥道长。”
燕唐扬眉:“怎么?他也去找柳仕新?”
元宵道:“他……他要回大翁山了。”
奚静观疑惑:“回大翁山?母亲可知晓了?”
元宵回道:“婵夫人已经应允了。”
燕唐蓦然了然:“他那鬼神之道救不了祖母的命,自是没有颜面继续留在燕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