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的脂粉味儿消散了,燕唐才抬步走了进来。
荀殷一见他,一张脸瞬间皱成越了冬的东瓜,开始大倒苦水。
“燕三,你可将我害惨了。”
他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咬着牙捶了两下小桌,贺蔷与阮伯卿见状,幸灾乐祸笑得好不开怀。
燕唐挑眉,在荀殷右侧落座,拿了个空的酒杯与他面前的碰了下,算作来迟的赔罪。
“乱说话可是会烂舌头的,空口无凭,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害你了?”
酒杯相撞,荀殷只听“咚”的一下,顿时酒也无心饮了,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金笼儿,控诉道:
“自打将透云儿迎回家去,我是甘露清泉的供着,小心翼翼的哄着,为了逗它开心,还特意找东城的匠人打了枝镶金带玉的柳条儿。我扪心自问,自认待它不差。这位祖宗可倒好,不知好歹也就罢了,还恩将仇报,青天黑夜的叫唤个没完。知道的说我养了只尖叫鸟,不知道的,还以为荀府出了什么事儿,昼夜不分地拉号子呢。”
荀殷话中满是心酸,贺蔷听到一半儿就笑歪了嘴。
“荀兄,好福气。”
燕唐静静听完,反问道:“荀兄你喜欢的不是就透云儿的一副好嗓子吗?它日夜叫给你听,你开心还来不及,怎么还不乐意,反过来怪我呢?”
“那能一样吗?燕三啊燕三,这鸟不亏是你养大的,你们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样,一个比一个鬼,专挑老实人祸害。”
荀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道:“透云儿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人前乖巧机灵,声如天籁,人后却刁蛮任性,叫得像在受刑,吵得阖府不得安生。”
燕唐目光一转,看向金笼,笼里的透云儿冲他歪了歪脑袋。
“这才是它的可爱之处。”
“可爱?”
荀殷心道:放屁。
“我阿耶拿着棍棒将我好一通训,逼我将这祖宗还你。”
燕唐忍俊不禁,起身走到笼子前,展开折扇为透云儿扇了扇风,看它将胸一挺,憨态可掬,又眉开眼笑将笼儿拎在手里。
他难得露出柔情一面,“透云儿可不像我。荀兄不妨再好好想想,它究竟像谁?”
荀殷摆手,“我见到鸟毛就烦。”
贺蔷笑完,看燕唐心情大好,转眼又瞧了眼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的阮伯卿,疑道:
“几日不见,荀兄闷闷不乐是情有可原,伯卿兄怎么也憔悴成这样?”
阮伯卿的眼皮打了半天架,窝在美人怀中才好受一点,如今美人一走,没有软玉温香在怀,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囊布袋,没骨头似的软在一旁。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打着哈欠拉着长音道:“透云儿鸟如其名,嗓子一扯,真是了不得。莫说荀府,就是我,也连着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了。”
贺蔷抚掌,笑得前仰后合,好心向荀殷道:“物肖其主,燕三这个德行,你指望透云儿好到哪里去?”
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局外人瞧得分明,荀殷却跌了个大跟头。
他亲手送出卷云叟孤本,却只换来了一个教训,不免悔恨万分。
荀殷唏嘘:“燕三,真奸。”
燕唐没脾气似的挤出个笑涡儿,往他伤口上狂撒盐粒,问道:“卷云叟那件抄本儿,荀兄尽可讨要回去。”
荀殷摇头,出尔反尔,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的声音闷闷的,摆明了是口是心非:“既是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了,我哪有讨要之理?”
荀殷胸口作痛,不知暗地里咬碎多少银牙。
贺蔷看热闹不嫌事大,满脸关切地拍拍荀殷的肩膀以示安慰,末了,又说:“荀兄,猜猜街上的糖人儿与你有何不同?”
荀殷没个提防:“什么不同?”
“它们不嘴硬。”
荀殷的怒气瞬间冲天,又“哗”的平息下去。
阮伯卿眼看就要睡着,嘴里还不忘说:“荀兄,你只能自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