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仪住在贺府,贺知年存了不少心思,耳提面命之下,让贺蔷与官仪如影随形。
二人年岁相仿,贺蔷又是个热络心肠,本来这事儿应当是份美差,可惜官仪是条冷冰冰的毒蛇,贺蔷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来兰芳榭,多半是要诉苦。
燕唐将手负在身后,拢起来的折扇上下点了点。
他转身向奚静观道:“贺蔷来得正好,我去打探打探,看看贺知年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兰芳榭外,燕唐沿着鹅卵小径行了几步,抬眼就见一方石亭。
贺蔷半躺半趴,两条胳膊吊在在亭子边儿,奄奄一息道:“燕三,你看我眼下如何?”
还能如何,贺蔷与之前相比,精气神儿堪称萎靡。
燕唐幸灾乐祸道:“蔷兄陪了几日京州的贵人,没沾上福气便罢,怎么还沾染上了几分晦气?”
他嘴里嘲笑着,打开折扇在鼻尖装模作样地扇了扇。
贺蔷也不装了,看燕唐在石桌对面落座,翘起一只腿道:“这几日的贺府,与棺材无异。”
“嘘,”燕唐煞有介事,“你这话若被新上任的听音知晓,他定要向点玉侯府告状,说你将侯爷比作尸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贺蔷伸长了胳膊,拍拍燕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别笑话我,指不定哪天这种有家不敢回的倒霉日子就要轮到你了。”
燕唐没过多理会这些玩笑之言,用折扇打落他的手,道:“我问你,贺叔父怎么就同意撤了赵听音之位呢?”
“我哪知道。”贺蔷一脸见鬼似地看了眼燕唐,“你问我,还不如去问贺悦。”
石亭旁的绿植并不繁茂,日头渐移,饶是暖光,也刺得人眼晕。
燕唐拿扇骨敲了敲石桌,起身道:“走,到荷风小榭去。”
贺蔷嘀咕:“就你瞎讲究。”
燕唐权当没听见,二人穿过月洞门,才转个弯,就见四个童儿簇拥着一位小娘子迎面走来。
那人头簪一对镂空牡丹赤色珊瑚珠花,身着一袭绛色长裙,襟口的金线牡丹暗纹时隐时现,腮红如桃,眉宇间却隐约可以窥见些俊朗英气。
——这是燕唐的小姑姑,燕元晨。
贺蔷在她手里吃过哑巴亏,端正形态,老老实实行礼道:
“小姑姑近来可好?”
燕元晨虽不是燕老太君所出,却极得宠,久而久之,就养出了个骄矜性子。
她傲然地睨了贺蔷一眼,哼道:“谁是你小姑姑?你倒会攀亲。”
燕唐与燕元晨说是姑侄,更像是姐弟,他也不偏袒着谁,只与燕元晨隔了三步远,作壁上观。
忽然,燕唐蹙紧眉头,吸了口气,道:“好香。”
贺蔷也跟着嗅了一嗅,心生好奇:“小姑姑用的什么熏香?这味道……有点儿熟悉。”
燕元晨脸上闪过一丝羞恼,横他一眼:“要你管?”
贺蔷降不住她,向燕唐递了个眼色。
燕唐走近两步,脸上笑吟吟道:“小姑姑行色匆匆,这是要做什么去?”
换了个人来问,燕元晨果真缓和了神色。
她说:“城外庄子送来了供钱,还有几斛明珠,母亲让我出门迎一迎。”
燕唐对钱财等物兴致缺缺,燕元晨瞧在眼里,又侧目向贺蔷道:
“一会儿我让嬷嬷送些宝珠去兰芳榭,你给悦儿带几颗回去。”
贺蔷举起双手,讨饶道:“我不要,小姑姑万莫逗我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燕元晨嗤笑一声,高昂着下巴,万分鄙夷。
回廊檐下横了道长凳,兰芳榭里三五个童儿围在一起,互相搓着红绳玩儿。
院门被自外推开一线,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小童儿,你家三郎君在不在?”
童儿互相扭了扭脸,对这个手挥牛皮鞭耍威风的小娘子仍旧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