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东宫整间正殿, 连梁柱子都泛着一股苦涩。
尹信记事以来,父王每年秋日都要生一场病。如今算着时日,快要到往年父王抱恙的时候, 也许今年秋日, 也躲不过去了。
“父王保重身体。”他眸子里的光亮敛了敛、
“今年秋天不会好过。至于京城……”尹济海又咳嗽了几声, 有侍从连忙上前,却被他挥手拦下, 让他们都退下去。
他看向尹信, 道:“燕王昨夜入里宫闱, 你晓得是怎样的情形吗?”
尹信摇了摇头。
“不饰冠冕,不着亲王服制, 布衣披发, 做死囚模样。”尹济海缓缓道, “他夜扣宫门,原是大罪,陛下却没有责罚他,反而让他入了乾清宫,长烛夜话。”
“三更夜里我听闻这个消息,就知道不妙。果然今天一早,册封的旨意就下达了。”
“你也晓得开国那几年的情形,燕王不比你其他几个叔叔——”尹济海微眯了眸子,“他为陛下动过命,生母又亡故在北征里。自然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重些。”
“我先前倒低估了这苦肉计的作用,若陛下执意保他……”尹济海的声音沉下去,尹信的神色亦然,他们已经做了周全的打算,却唯独落下一点,就是皇帝心里对燕王的亲情和亏欠。
人的感情是最难估算的。
“自你向陛下汇报了整件事后,你提什么要求陛下都依了你——不过是想抚慰东宫。召燕王回京审问,处置那几个勾结其中的官员,让户部议一议汇市……”尹济海来回踱着步子,“还有封你那林淑人。”
尹信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林礼的存在尹济海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一直不跟他提罢了——他们父子的关系简直可以用有趣来形容,东宫从里到外都藏着算计,没有一处是不浸着谋略的。在这一方面,他们父子总是不谋而合——清算谁,设计谁,怎么设局,怎么结果,他们惊人的相似。
但除此以外,尹信几乎不和尹济海说他的心事。或者说,尹信越是长大,越是不和尹济海说他的心事。尹信镇抚东南之前,偶尔还能就着他那些“武林秘籍”打打趣,但自从回来之后,就愈加沉默寡言了。
尹济海发现他愈加看不懂自己这儿子了。他深敛着的眼眸和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他既喜又忧,喜的是有了这副模样才能手里攥紧生杀予夺,忧的是这样的尹信,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这就是天家父子。
就好比他和尹元鸿。
殊途同归。
他早就知道尹信南下这一路里,对一个江湖女子动了心。人家受了伤,便带人家修养在东南的老宅里,后来不管不顾地背人家求医问药,他听了都觉得一片情深。尹信跟他皇爷爷说得动听,说这女子侠肝义胆,在清查东南财税的时候给了他不少助力,合该算是立了大功,封个三品诰命绝不为过。
真情是掩盖不住的,藏在语气和眉眼里,叫人一看就知道有种暧昧不清的情绪。都是男人,尹信心里的算盘还瞒得过尹济海?诰命是什么?是给这姑娘添了出身,方便他以后提嫁娶。
老实说,他并不担心尹信瞧上哪个美人,想要纳进东宫来。他怕的是尹信动了真心,因为有了真心就有了牵挂和软肋,是以后做事的累赘。
特别是像尹信现在这样,平时心肠跟他一样硬,手段跟他一样毒辣,却唯独留了一段柔肠,给一个特殊的人。一旦哪天这个人出了事,尹信要么跟着疯了,要么跟着废了。
他没有见过林礼这孩子,但迟早要见的。他故意拖着不提,就是看尹信什么时候能主动把事情交代了。他知道尹信的性子,事情不周全之前绝不提。这个女子,他越早提,就说明爱的越直白,兴许来得快去的也快,纳进来也就纳进来。他越晚提,越是叫人琢磨不透,说明爱得深了,有些乱了方寸,怎么打算都不周全,于是就不提。
尹信将他父王长达三个月的“按兵不动”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也闭口不言。这对父子有趣就有趣在这里——相互都知道对方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