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日至今,日子过得太好了,倘若武道与侠义不能警醒这些与她同年的江湖中人,那么又如何能让她相信再来一回霁日,能有当日五门齐心的盛况?
林礼的身高到尹信的肩头,他要低头看她。他见到的,夏夜的月光甚是明朗,濯濯清涟泛在她的脸上,眉头微蹙,很是坚决。时有流云拂过月面,她的脸便随之阴下去,却掩不了目光里的灼灼。
他明白她失望了,就连他也从这群分明该有赤子之心的江湖弟子身上看到了构陷、怀疑、戾气。
他有一瞬在怀疑,自己少时一心向往的江湖是不是一个彻底的谎言,连带着对“侠”这个原本飒沓流星字眼也产生了怀疑。
有人处,莫非都如此逃不开算计?
他看着她决绝的神色明白过来,有人处有江湖,却不都如眼前人一般肝胆冰雪、心思炽热。
就算他们不谓侠,她谓,便足矣。
“我觉得,”他笑一下,“你做得对。”
他的笑很温柔,衬上那对桃花眼,任何时候都是风流的。此刻有夏花,有明月,合起来正是花前月下,合该适合谈情说爱的。但这双眼睛的主人知道她的心意,桃花眼的光晕里不是风花雪月,而是一种有士大夫般沉重的、不退缩的肯定。
她不自觉地敛了气,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赤诚之心。她面对江湖,他面对政事,都是赤子之心。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有彼此,不孤。
“我说过的,不怕避讳,你那把重剑叫‘浮屠’这个名字,并不辱没,也算不得什么自傲自大。”尹信轻声道,“若是能求自己,自己便是浮屠。”
其实在他心里,哪舍得让林礼一味求自己?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做她的浮屠。
只是他很清楚,她心气甚高,她怎么可能让别人来做她的浮屠?
两个人只剩一点儿距离,就这么相互看着。月色太好了,映得她脸庞很美。他情不自禁地抬了手,想去探她的手腕——先前他握着了,满手的茧子磨得他心疼。
谁知林礼双眸亮了一亮,似乎才想起要惊恐地跳开。她耳后红红的,沉声问罪道:“我说呢,你!方才堂上那么多人,做什么牵我手呀!”
“镇抚大人这般孟浪吗?”林礼嗔道。
尹信显然没想到他心上人是个破坏气氛的好手。她并非不解风月之人,但那些如丝般的柔情只在酒后倾泻。
茧子多厚,他第一回牵的时候便晓得了。堂上的那一次,纯粹出于心疼。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銮铃亭的风铃一阵叮当作响,有风过,亦有人来。
他缓缓侧过身,却听林礼惊呼一声:“星若?”
那一副银盘脸蛋的人儿从銮铃亭拨月而出,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不过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端庄气度。
“星若,你不是应当在后厅随众长老议事吗?冯老不是说,要查遍锁钥阁内吗?”林礼问道。
黎星若朝林礼和尹信都致一下意。
“我那几日在岸上理事,原都碰不到这记录,自然早就被放出来了。”她大方笑道,“我依阁主的意思,有事找阿礼。”
她说罢,给了尹信一个眼神,欠身道:“真是对不住了,阿礼实在得先跟我走。”
“好……”林礼和尹信对了一下眼神,脸上挂了一丝尴尬的笑。黎星若便搭上林礼的肩,引她沿着小径的方向走下去。
黎星若此刻虽说面不改色,但心不安的跳动着。她方才看这二人站的这样近,就无端的想起方才——
方才严崇如将后厅的门一掩,在她耳边说道:
“左席,我只剩为你赴汤蹈火这一个选项了。”
“你务必按我说的做。”
那时候,他离她也是这样近。
她也红了脸庞。
作者有话说:
1.本人来晚了。(今天过生日去了,回来的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