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星火犹存的蜡烛,将窗边几盏灭了的灯一一点上,才正坐到自己那张太师椅上:
“二位久等了,今晚不知怎的,窗户没有关好,叫风一吹,灯全灭了,漆黑。”
“二位夜里造访,所为何事?”他搓一搓手,问道。
孟斯伯与汪长春对视一眼,开口道:“老冯啊,这也不是我们来兴师问罪。只是灯花那夜里,我那师侄林礼遭了飞镖,险些伤着。你这说好严格查办,问了几个九鼎弟子,可有下文了?”
“今日该打还是打,一切照常啊。”汪长春缓缓道。
冯衡连忙解释:“九鼎山确实有弟子善使飞镖的。但九鼎飞镖均为特制,与袭击小礼的镖大有不同。具体如何,还需再查,兴许出自别的门派。可涅槃比武要照例进行,总不好将人一个个问过来。有失礼节,怕锁钥阁这个东道主会叫人不满。”
“我差人仔细回想了那晚的飞镖来的方位,将可能的弟子都找出了。九鼎的弟子倒是少,兴许真是别的门派有弟子不懂事,如今闯了祸不敢说。这几日一一盘问过来,应当有所收获。”冯衡有条不紊地交代,“我知道小礼向来谦逊,但这句话还是照例要问——这儿可曾有人与她结过梁子?”
“老冯,你也说小礼向来谦逊了。在孤鸿山时就乖得很,哪能到处树敌?”孟斯伯摆摆手。
“孤鸿山上自然无事,小礼这下山几个月来呢?”冯衡接着问。
“怎会?”汪长春回道,“老冯这是不相信穿云的教养了?”
汪长春和孟斯伯的脸色都相当坦荡。莫非林礼这孩子,没将舒秀湖上那些事情讲给长辈听?冯衡皱了皱眉,道:“离奇的事情,也半分没有吗?”
“离奇?”汪长春却是不露声色,道,“兴许是我最离奇的事已经见过了,现下听小辈们说什么也见怪不怪了。”
冯衡重重出了一口气,他晓得汪长春要问什么了。这两位今晚大驾岁华岛,心系林礼是一回事,不过此外还有别的要问呢。
“这么些年,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汪长春眉头紧锁,声音里尽是沧桑。
冯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长春,你这一年一来信,我早便知道这是你的心结。江漫雪当年是月魄云魂,涅槃会上我都见过。我也可怜这丫头十年来音信全无,阁里人一直在找,要有消息我早便差人差鸟去孤鸿山了。你要顾着点自己——”
冯衡看向汪长春。穿云门有穿云风骨,前掌门钱氏带出来的弟子以林折云为模范,一个个都要强的很。长老向来以身作则,少有悲喜形于色的时候,汪孟二人自然也是如此。汪长春不苟言笑,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面对女儿吟吟,会不由自主地笑着偏爱;一个是提起那不拜而别的江漫雪,叹息、眼泪、皱纹便如秋风扫落叶般袭卷而来。
好像一下老了二十岁。谁知道他平日严肃的皮囊下尽是执着和担忧啊。
冯衡心中长叹,又看了看孟斯伯,仿佛在说“平日里怎么不开解一二”。
“这都十年了。”孟斯伯缓缓道,“师兄,若是师侄……”
“我晓得。”汪长春轻声斥道。他当然知道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是他太爱自己这个徒弟,几乎把她当做自己的大女儿。他倒不怕有人告诉他,他这个爱徒十年前就已经遭遇不测。他怕的是江漫雪尚在人世而且处于危机之中,而他这个做师父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等着最坏的消息。
阿雪啊。
冯衡几乎可以用枯木来形容面前的老朋友。他不自觉地向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安慰道:“天地冥冥,自有定数。南虞门不也找了施青山很多年?但也没有消息。前几天,小乔还来找过我呢。该回来的总会回来,留不住的……”
都留不住。
南虞的施青山和穿云的江漫雪几乎是同时下山去的,施青山兴许要早半年。他们其实早在开明六年的涅槃会就见过,还交过手。在冯衡的记忆里,是未分胜负的。他们的缘分也许从那时就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