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地想当日恒嘉矿产的股票。他左右想了一圈的法子,觉得即使是自己,也没办法在那场泡沫的巨浪里保住恒嘉矿产。
恒嘉矿产能不倒的原因,只有它不受启州汇市的人言可畏影响。换言之,除非恒嘉矿产不在汇市之内。可这前后是矛盾的,恒嘉矿产怎么能又在启州汇市之内,又在之外呢?
他原以为这是个死局,却想起锁钥阁的侠骨香是茶也是酒。侠骨香既然一物有双面,为什么恒嘉矿产不可以?
于是他上岸来,联络了瑾和叶泰初,拿回当初汇市的记录和恒嘉矿产上报官府的账目,一天天仔细比对下来。
恒嘉矿产本就是官矿,自始至终运转如常。在汇市向民众公开的数据里,恒嘉矿产的盈亏和它上报官府的数目是一致的,确实不存在欺骗民众的情况。
但有趣的是,这个盈亏相当平稳,保持了一个极其稳定的数目。民众因为看到这个数目,所以放心的买入恒嘉矿产的股票。但这个平稳的盈亏却从未被打破,换句话说,汇市的股票是涨或跌,恒嘉矿产都只赚一个稳定的数目。
恒嘉矿产的盈亏跟汇市的股票没有关系。
那么股票的钱哪里去了呢?这就耐人寻味了。
矿政,原本归工部开采,户部监钱。京城的手自然伸不了这么长,所以各地官矿在官府里都有京城的矿监。尹信当即向叶泰初要了这人来。
此人一开始振振有词,矿业本就稳重,只要运营如常,在汇市便可一枝独秀,不知镇抚大人为何兴师问罪。尹信索性就将那账目在他跟前一摆,让他解释着汇市的钱是如何消失的。
“王监能拿着朝廷的俸禄,是因为监工有本事。可是却想不通银钱里的关系,所以我劝你不要不自量力。”尹信缓缓道,“人言可畏,泡沫既破,那就是倾巢之下无有完卵。恒嘉矿产的股票早就应该跟着下跌,可是却因为这稳定的盈亏多撑了许久。那么就请王监把这钱交代明白,用在恒嘉矿产的哪一处了。如果交代不出来,就把背后真正的‘恒嘉矿产’交代了吧。”
王监知道自己做的是险事,却听信人言咬死了不松口。他本不把眼前年轻的镇抚当一回事,甚至觉得他手中象牙扇摇晃,只是个名不副实的纨绔,却不曾想他眼里尽是锐利,说着说着就道破最后一层“真正的恒嘉矿产”的玄机。
他明白嘉安郡里的那座“恒嘉矿产”藏无可藏。
“嘉安有座私矿。”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在永陵与孟潭的交界,衢山下。”
“噢?”尹信眉梢一挑,心中了然几分。
目前看来,成色这样新的铜钱,只在乌苏嘉安一带的铜钱市场上出现过。东南物价情况良好,钱监也并没有铸钱的计划。实际上,就大晋现在的财政情况来看,矿产铸钱并不是急需之事,进行的有条不紊,甚至有些缓慢。而根据成色,几乎只有私铸流出这一众解释了。
有两种可能。一是,恒嘉矿产私铸官钱,这才有底气保证不受汇市股票涨跌的影响,保持稳定的收支。如果并非如此,那么这背后怕就是有私矿在铸钱。他左右想了想,前者的风险实在大。州府监察不是死人,有叶泰初坐镇,目前没什么问题。这之后,便只有私矿这样一种解释了。
据王监所说,私矿的主人在去岁里私下找到他,要借恒嘉矿产的名义,在汇市挂牌。挂牌股票所得归这私矿主人,王监定期都有好处拿。
按说恒嘉矿产是官矿,王监当然可以自己就在汇市挂牌。但盈利来的钱还是要用在矿上,若真中饱私囊了,还要再在账面上粉饰。上头如今监察和度支的风声这样紧,一年一小查、三年一大查的,闹不好就丧了命。而且汇市盈亏自负,倘若亏了钱,他只拿一份朝廷俸禄,还能替恒嘉矿产赔了不成?
倘若与这私矿主人合作,倒稳妥。反正只要恒嘉矿产照常运营,便不会有人想着将恒嘉矿产在官府的账和汇市的盈亏比对。
可到底不是整日和银钱流通打交道的人,不知道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要为整个市场变动买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