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一品官二品官到底没法子比。单说朱氏,她嫁到伯府十五年,请云锦轩绣娘纺织的成衣拢共不足几件,搁在衣橱都不舍得穿,宋枕玉才嫁过来没多久,就敢给自己添置这般昂价的衣裳,穿出来是要招蜂引蝶么?
一群姨娘知晓前阵子宋枕玉开罪过朱氏,当下忙替朱氏斥讽道:
“这个宋氏花钱还真是大手大脚,不懂夫人掌饬中馈的辛苦。”
“当初妾身初见那宋氏,一脸狐媚相,便知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大伯爷刚去不久,她就将拾掇得这般精致,肯定是去外边偷人了罢。”
……
绿橼见姨娘们窃嚼舌头,越嚼越离大谱,叉手在襟下,出声解释道:“这些用度,都是用在小世子身上的。”
此话一出,屋中众人先是一懵,继而面面相觑,一阵尴尬微窘的无言。
竟然……是用在小世子身上的么?
那这般的开支用度,姑且也算合理,毕竟再穷,也不能穷孩子的衣食住行啊。
如此乌龙骂局,潦草地收了个尾,朱氏的容色有一丝僵冷,仿佛挑拣不出宋氏的刺,她便浑身不舒畅似的,当下淡瞟绿橼一眼。绿橼是识得眼色的,她刚刚那般替宋枕玉说话,不就是打了朱氏和众姨娘的脸了么?可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
绿橼铭记本分,忙审时度势地认错,且违心地道:“纵然小世子添了新衣,但论相容与风采的话,是连裴二少爷的半根毫毛都比不上的。”
“那可不是。”朱氏宠爱儿子,听得这等奉承,愠容稍霁,目色继续在单子上逡巡,单子上的采买,大部分皆在她预料之中,但看到尾梢,一丝困惑掠过朱氏的面靥,“宋氏为何购置这般多的橡木?”
绿橼道:“给小世子打造物具所用。”
朱氏不可置信,七十二两银子,光是小世子的衣裳便削去三分又一,本以为剩下的银财,也会因添置屋中器具而采买个一文不剩,哪曾想仅耗去了不足十两银子。
宋枕玉过门前,朱氏查过她的家世底细,据说祖上三代务农,家中没出过读书人,到了她宋枕玉一代,爹娘都死得早,她很早就出来谋沽酒的营生,既是一介沽酒妇,又怎会通木匠手艺?
莫不是买了一套以次充好的廉价物具给小世子,余下来的钱财,全装了自个钱囊之中?
对,一定是这样。
毕竟,小作坊出身的下等人,不都是市侩贪财的么?竟还冠冕堂皇在单子上写橡木,依照她看,用材是劣质的草花梨罢?
朱氏神态轻蔑地啧一声,后日便是家宴了,定要寻个由头,整治宋氏这种小家子作风。
上一回气势被压得死死的,一口恶气攒在胸垒无处宣泄,朱氏这回要好生搓搓其锐气。
比及视线落在最后一项开支,朱氏阴冷的目色却有些发怔。
“舟桥榆林巷石匠铺,购置两鼎白石锁,各十五斤,宋氏这是作什么用?”
提及此,绿橼亦是难解其惑:“这个奴婢就不晓得了,不过,听闻这白石是江东山阴县出土,大抵是宋氏放在屋中,作辟邪之用罢?”
芦雪院中灯火微熹,猜疑声不辍,这厢蘅芜院内,待阖拢东厢房屋门,宋枕玉褪下外氅,行至画屏后,揭开一层翡翠薄纱,她一晌将宽大的袖袍捋起,用雪绸交叠绑缚在颈背后,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手臂,五指捻住一鼎白石锁的锁臂,意欲将其抬升起来,奈何,许是这具娇躯过于羸弱,这鼎白石锁抬至半空,撑不足片刻,便被搁置在地。
宋枕玉在前世,出于职业习性,惯于每夜举哑铃一千五百下,即便穿至这个人间世,这般的锻炼也坚决不能落下,更何况,原主身子骨本就娇嫩,这一段时日,她行路一步三喘,干木匠活,没支撑半个时辰,便要停下歇憩一个时辰,低弱的身心素质,教宋枕玉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若是哪日有人欺辱小世子,她该怎么保护好他?甚或是,那个奸邪的二伯爷来寻衅,她又该怎么保护自己?
对裴丞陵的保护欲,催生出她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