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丞陵,你不是世子,也无家族可依仗,你有什么?」
——深深刺疼了他的自尊?
宋枕玉本欲细询,但眼下还有一些事体亟待处置,决计晚些时候再寻他谈心。
宋枕玉在等绿橼回府。
绿橼本是仆役,隶属于芦雪院的暗桩,但违逆了裴仲恺的命令,不仅没把风,还将裴丞陵从关中书院接回来,至于下场,很可能会遭罹朱氏的惩戒,跟先前受鞭笞的水月一般。
宋枕玉候了近半个时辰,只见车把式牵回了马车,马车里却是空空如也,人烟寂寥,宋枕玉心中陡地生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问绿橼人在何处,车把式面露戚色,袖着手躬身道:“一刻钟前,小人适才刚从西内角门穿进来,朱氏身边的家丁从斜刺里蹿出来,唐突地截了道,将她给捉回去,应当是要发落了……”
眼前恍惚掠过水月遍体鳞伤的模样,宋枕玉容色一沉,提起裙裳朝着芦雪院踱去,但终究来迟一步,庭院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以及撒盐气息,只见数位侍婢,正泼盐濯洗一地狼藉,几颗脑袋挤作一团,低声戚然道——
“绿橼姐姐太惨了,挨整整三十鞭,夫人竟是没疼惜一下,好歹也是从小陪侍到大的丫鬟啊,也真真下得去手。”
“你们还不懂夫人是何种脾性,睚眦必报得很,宋氏害老爷患了腿疾,朱氏的脸也无光,绿橼就是火上添油的,居然寻小世子告密,朱氏满腔火气无处撒,可不得杀鸡儆猴嗼?”
“是啊,她的下场比先前那个水月还惨呢。”
……
宋枕玉细细听着,容色一寸一寸凝成霜,驱前问:“目下绿橼人在何处?”
那些侍婢见着她,以为是来寻衅的,脸吓得煞白如纸,宋枕玉冷静地重申一回问话,其中胆大些的侍婢,指了指柴屋的方向,宋枕玉言谢,便往那个地方去了。
如泼墨般的长夜,皎月湮灭于云层背后,柴房的门虚掩着,宋枕玉一蹬即开,伴随着近乎散架的木裂声,昏旧烛火在黑魆魆的空气里,赫然劈出一条阳关窄道,宋枕玉在一垛湿冷结霜的柴草内,寻着了绿橼。
宋枕玉耙梳开她的蓬发,下面是一张青紫交叠的脸,气息奄奄,察觉来人是她,绿橼气若游丝道:“玉娘子,是您……”
宋枕玉一手托在她的后腰,一手抻起胳膊,扶她起身,“我现在带你去看郎中。”
绿橼却阻住她的动作,悉身颤瑟,嘴角不断地咳血,摇了摇首,“谢玉娘子好意,奴婢的伤势,奴婢……心里有数,等闲、快捱不过今夜,您不必管我……”
宋枕玉觉得绿橼秉性是良善的,经此一事,彰显出她忠实的一面,倘或可以,宋枕玉意欲从朱氏手中赎下她。
绿橼的前襟些微起伏,吃劲地道:“奴婢此前,一直寻二夫人通风禀信,您明明晓得,但一直没有对奴婢发难,今次您遇了险,奴婢定是要酬答您的恩泽,奴婢位卑言轻,情急之下,仅能寻世子爷回来……”
宋枕玉一时失笑,颇觉匪夷所思,她以平常之心对待绿橼,同对待蔡嬷嬷一样,并无可圈可点的地方,怎的就成了恩泽呢?
“今岁过大年的时候,您给奴婢包了丰硕的月例,还赐了奴婢七日假,让奴婢回归故里,平日里,还格外尊重奴婢……这一份恩泽,是奴婢生平头一回获得的,遂一直铭记于心,”绿橼容色变得枯灰,唇角却衔着一抹剀切的笑,“奴婢还记得前一夜,您莫让奴婢拘礼,在那一刻,奴婢深深觉知到,自己被当回事了,在您面前,奴婢不再是一个贱奴,而是一个人——”
“是一个有尊严的人……”绿橼轻握宋枕玉的骨腕,眸瞳渐失焦点,变得黯然涣散,“奴婢死前,但有一不情之请,意欲委托玉娘子……”
漏窗之外雪雾渐起,寂夜如绞索般冗长,宋枕玉感觉怀中的躯体逐渐变得僵冷,她指腹蜷拢而起,道:“你说。”
“奴婢在后罩房藏有一匣银两,是攒来给父亲治肺疾的,恳求您捎至平康坊给他,”绿橼的嗓音越来越弱,“作为报恩,奴婢有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