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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乾殿内,跪了一地的天子心腹,重臣勋贵,有老有少, 却无一例外都是满面悲痛, 如丧妣考, 偏偏天子眼下又无法哭出声来, 只能竖着耳朵听榻上脸色萎黄,面带“死”气的刘景天宣读遗诏。

悲痛倒也有大半都是真的, 毕竟眼下能立在这里的,不论忠奸, 都是历经风雨, 从前朝乱世眼看着如今天下安定的, 没一个短视之辈。

什么叫宁为太平犬, 不为乱世人, 再是想争权夺利,也得先有一片大面上稳定权利给你争不是?刘景天再是刻薄难伺候,不是个昏聩帝王, 又是年轻力壮, 新朝初立, 原本以为少说还有几十年的太平光阴让他们能大展拳脚——

谁曾想阎罗殿前无老少, 这么年轻的人死的也这么早啊!

虽说方才已经下旨封了东宫太子来继承江山, 夸了一套的中宫嫡出, 合乎礼法, 天资聪颖,可再是聪慧,这三岁的幼儿,实在是太小了些啊,小儿难养,说不得一个风寒就没过去了,哪怕皇子如今有个十一二岁,也不至于这般叫人担忧。

为着这个,以宗良翰为首的几位阁老一面领旨,也一面有些侥幸的叫刘景天放宽心,说着些陛下向来龙精虎猛,区区小疾,好好宽养定能痊愈的话。

这宽慰还未说罢,榻上的帝王一阵猛咳,继而就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出来,身子先是僵硬,继而就像是卸了气一般。忽的软软倒了下去——

装的可是真像!

一旁的苏允棠有些嫌弃的想过这样的念头,正要配合的起身请葛老来,榻前的福宜便忽的一声大哭:“哇——”

这一次的哭声显然与之前苏允棠拿点心哄出来的假哭不同。

殿内这般凝重的气氛,福宜早就有所感觉,半晌都抿着嘴硬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现在,被刘景天吐出的血溅到身上,才实在忍不住害怕的哭了起来。

等到苏允棠连忙上前来,小家伙已是双眼泪汪汪,扒着苏允棠的脖颈,身子都难过的一抽一抽的,看着就叫人心疼。

苏允棠也不禁紧紧抱了福宜,刚才殿里乱起来时,她便吩咐乳母先将毕罗带了下去。

除了顾及毕罗身子弱,年岁小,更多的也是因为毕罗只是公主,天家的公主,难免矜贵娇养些,不在这许多朝臣面前抛头露面,也是很寻常的事。

福宜却不同,他是唯一的皇子,是刘景天“临终”之前传位托孤的主角,日后的天下之主,这种时候只因为年幼便不在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苏允棠原本想着福宜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又从不怕人,在这儿应当也没什么大碍,却忘了他平日里皮实,才是个两三岁的孩子。

父亲“临终”这样的场景,怎能不怕?

原本就也是做戏,只他们这群大人装模作样就是了,何必还非要拉上孩子?

苏允棠当真有些后悔,再不顾眼前的一派忙乱,只抱起福宜,便起身先避出了寝殿。

“乖乖,不怕,母后在,无事。”

原本隔间的暖阁倒是收拾妥当,也适合安置,只是之前已经先送毕罗过去睡下,苏允棠怕这样抱着福宜过去,倒平白再把女儿吓着,因此出门后想了一瞬,便干脆拐到了内书房,抱着福宜在桌后的大圈椅上坐下,一下下的抚着后背,口中也不停温言宽慰。

这般过了半刻,福宜的哭泣渐渐平息了下来,苏允棠这才将小家伙扒下来,放在自己膝上。

小孩子哭起来当真是用了浑身的力气,就这么一会儿,小福宜后背的上小汗衫都湿了大半,一双圆亮的桃花眼也是红通通的,回过神后,对着苏允棠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一面抽噎的掉着泪珠子,一面低头往苏允棠的怀里钻。

苏允棠看着好笑:“福宜不哭了,父皇只是病了,不会有事的,你还有母后呢,母后在呀。”

福宜听得似懂非懂,抬头时看到苏允棠额角沾上的泪珠,也学着她的样子,伸手短短的小手拍在她的胸前,奶声奶气道:“母后不怕,福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