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降着尘灰,飘着一股子霉味,地中央搭着一簇火,橘光融融,驱散了此地的阴冷与潮湿。
柳云峤托着下巴,火堆的光辉点染在他漆漆瞳孔之中,染上一层斑驳的碎金。
他支起一条腿,若有所思地倚着墙檐摆弄石头。
迷魂槐,行尸,怨绝。
柳云峤以石作笔,依次写下这几个词,又将它们圈了起来,逐一连接。
乌衣镇诡谲奇异,齐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那么……它外面环绕的迷魂槐便是为了将这些东西掩盖么?
“咔哒——”
柳云峤思绪戛然,循声去看。
陆京尧自安置着温钰的房中走出,身上的玄衣几乎与窗枢漏进来的夜色融作一团,却又因为眉梢过分的锐意而与漆黑撕裂,颀长的身影一眼便撞入人的视线。
柳云峤“嗳”一声,指指他身后:“温钰现在如何?”
几刻之前,他与陆京尧左找右找,找到了这间破落屋子,虽说荒草丛生,但此屋地理偏远,易守难攻,用来藏匿再好不过,哪成想温钰甫一踏入这屋子便昏死过去。
那时二人方才注意到他早已变成了一巨大的人型黑茧。
“在睡。“陆京尧一撩衣袍坐到柳云峤身旁,头微微往他的肩上垂,似乎是想靠在上面,却终究没落下。
他解释道:“温钰煞气入体极重,这段时间不宜使用灵力,方才醒来一回,我已重新点过他的睡穴。”
“那小子醒来还需好好感谢你,无问宗财大气粗,你不妨讹他一讹。”柳云峤毫无负担的给他传授坑人之技,“不过……”
他哼笑了下:“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医理。”
陆京尧很是谦虚地说:“只一点,不多。”
“停,打住,打住。”柳云峤伸出两根手指,扯开大约一厘,旋即靠拢只留下几乎不看见的一道缝隙,幽幽感慨,“不许在本尊面前谦虚,若你是前者,那本尊便是后者也不如。”
柳云峤本人不善医理,譬如煞气入体这东西他只会暴力破除,但此番行事势必会对温钰的识海造成不可逆的影响,而陆京尧不过是在昏死的温钰身上点过几下,那厮的面色便好转不少,实在是远超他的预料。
若是这都不算厉害,那还有什么叫?
陆京尧有一搭没一搭的朝火堆添柴,闻言,动作一顿,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生动又明艳:“哥哥谬赞,不过是技多不压身罢了。”
“技多不压身?那倒也是。”柳云峤随口地答,余光映入一道冷白的光,乜去一眼,见是陆京尧腰上横插的软剑,便不禁想起他与温钰交锋的一幕,饶有兴趣地问,“你这把剑唤作何名?”
陆京尧的眸光垂落在剑上:“怎么?哥哥感兴趣?”
柳云峤单手托着下巴,说:“是啊,你那柄剑软却又锋,动起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它的名字是什么?”
过了很久,久到柳云峤以为他那柄剑是不是什么惊天神器,其名不可为外人道也的时候,陆京尧忽然闷闷笑了下,眼里盛着星屑似的光。
柳云峤一个激灵,心下诧异,暗想:不会吧?难道这剑跟他还有一段不可言说的爱恨情仇??
“止干戈,休战事,其名止戈。”陆京尧轻轻地说道。
柳云峤一愣:“止戈?”
他念过这两字,心说,怪不得本尊能捡到你呢,这倒还真是有些妙不可言的缘分。
自己的剑是“执澜”,他的剑是“止戈”,换句话说,不都是欲平河山之意?
陆京尧眼底滑过细碎光影:“赠我剑之人也曾对我这样说过,止戈二字乃平山河之意。”
柳云峤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将才把心里话道出了口,他面色不改:“哦?那是师友所铸,还是亲长所赠?”
陆京尧摇头,他垂下首,鸦羽低落,神色看起来有些受伤,让柳云峤一时想到失去依靠的可怜幼兽。
他说:“都不是。”
“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