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全冷清的,街上连叫卖的人也有气无力,好像没了白露生,这城市的魂就没了。承月知道自己这是移情入景——音讯越来越渺茫,逐渐地有生死不知的意头,盛遗楼和传习所却没有一个人来请退。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把《长生殿》的牌子摘了,别的都演,这个不演,包场的来点也不演。
有不通风雅的愣头青问:“……怎么就不能点长生殿?”
沈月泉微笑拱手:“暂且不演了,意头不好。”
这是艺人们宛曲的心思,谁也没有说过,却都心领神会。自古来红颜多薄命,他们盼着美人能像西施越女,归隐山林也就罢了,不要像杨妃,黄泉碧落皆不见。
直到五月的暮春时节。
那一天徐凌云着急忙慌地从黄包车上下来,手里抓着帽子,推门就叫沈月泉:“沈老!沈老!露生回来了!”
他声音是压低了的,可是实在喜悦,所以不由自主地中气充沛,龙音凤声、跟戏台上讨彩头似的,是个柳敬亭的腔调;沈月泉紧赶慢赶地迎出门,拿苏昆生的调子迎接他:“听你就差没唱起来了——现人在何处?快快报来。”
把徐凌云一下子逗得捧腹大笑:“现在金公馆呢,没得功夫回来。”
“你见着他人了?”
“托我给你问好呢。”
“哎,怎么总是客气!”
“还问斌泉先生的病。”
“你怎么说?”
“我说他就爱操心!”
他两个一人一句,涌出许多高兴的废话,屋也不进,蹬着门槛啰嗦个没完。只有承月扶窗而听,那两人的话音像春雨点子洒在他头上,温暖又潮湿,听了一句、再听一句,一句比一句让人心里踏实,眼泪随着欢快的谈话不受控制地出来了。
徐凌云一眼瞧见,笑道:“这怎么还有个哭起来的?”
承月无比难为情,转身就走,一路走、一路泣——如释重负的嚎泣,他的悲伤和欢喜都是一个人的秘密,白露生虽然不知道,但他代为悲喜了,这就是心意。
此时眼里泛的泪,仍是那一瞬间的余韵。
承月攥着他师父的手,尽情尽兴地把这腔泪淌完了,宛如字正腔圆地唱足了一整套,满足地擦着眼泪说:“师父,我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露生好笑道:“究竟是我有事还是你有事?躺着的说坐着的?”
一句话把承月说臊了,笑了,鼻涕出来了。
露生见他笑了,叹一口气:“不过是晕个船、中个暑,就弄这个形象!叫你师爹看见了,又该骂你什么——‘鸭子没有出息!’”
“是可达鸭。”
“我管他是芦花鸭还是麻鸭呢!”师徒两人都笑,也不知“可达鸭”这三个字到底笑点何来。露生拿了药水药片,教承月一样样吃了:“苦是苦点,好在洋药不倒嗓子。”
承月吞着药问,忽然觉悟:“……师爹呢?”
“陪着你周大先生他们,说话来。”
承月又觉悟了:“……我今天砸场子了。”
露生瞅他一笑:“倒也没有这么严重,都给你吓一跳是真的。”
团里唯一的小朋友突然晕倒,把大叔大爷们慌得不行,又知这是露生的爱徒、要唱西施的,三伏天里冷汗都出来了——沈月泉出得最多,沈老头都麻了,心说我的小祖宗,你是生就的作对精、专门捡关键时刻给我捅马蜂窝么?到底是你师父克你还是你克我,上一次见露生就倒了,这怎么半年不见,见面又倒?!更不料这一个小的病倒,所有人都无法出关,全在里面检查完了身体才放出来,因此在关里耽误了一个多钟头。
也好在港口有医生,检查过了,知道是中暑,这才放心。
正事倒没耽误,晚宴还是照常举行,用金总的话说,“就是太搞了。”
露生说到此处,沉下脸来:“这事儿你得跟我说清楚,究竟好好练功没有?为什么别人都在船上休息,唯独你着急忙慌?”
承月负冤道:“我怎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