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给各村撒了些“胡椒面”,抹了抹平。毕竟是耍灯。过去政府没让耍,自已不也平摊着耍过吗?自然,给北斗村撒得最多。虽然与孙铁锤的“胃口”相差甚远,但据安北斗估算,按当初孙铁锤给老百姓许下的愿,也基本持平了。就是他想从中揩油的那一部分没揩上。因此,全镇骂南归雁骗子声音最大的就数孙铁锤了。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镇上勉强压住了因“点亮工程”浮起来的满塘葫芦,就准备考虑“新的经济增长点”了。蓝镇长毕竟得有所表现,看能不能顺利接了一把手的位置。他考虑的“增长点”是酿酒。北斗镇乡民自已会酿一种甘蔗酒,在全县都颇有名气,就是产量低,不成气候。蓝镇长准备在自已手中,把这个“亮点”抓起来。上会时,立即获得一片赞誉。尤其是从南归雁那里“倒戈”过来的人,不停地给他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这才抓到点子上了!”甚至还有眼中闪烁着“北斗镇有救了!”的泪光的。唯有安北斗还是那副“屌不甩的德行”,这是有人给镇长递上“投名状”的用语。安北斗的确是“屌不甩”,并公开讲:“这不是啥好点子。老鼠尾巴榨不出几钱油来。酒这行当竞争多激烈,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老百姓自已的烧酒手艺,都想做成亮点,一个省恐怕得有几百几千个品牌。品牌多了就是没品牌。最后都瞎忙一场。”蓝镇长听了自是很不舒服。好在安北斗很边缘,决策也不需要他那一只胳膊举起来。
就在这时,老上访户温如风又出发了。出发的日子恰恰在惊蛰那一天。因此,镇上人都说,这货选的是蛇出洞的日子啊!
蓝一方也听说这家伙出发了,但没当回事。自已毕竟才主持工作,他就是告天王老子地王爷,与自已也是腿毛的事。加上他一直在一线忙着甘蔗酒产业部署落实,没工夫跟一个“烂人”去周旋。可几天后镇上就接到通知,说温如风在北京。而北京正在开两会,让立即去领人。他这才吓出一身冷汗来。
安北斗再次被推上了“全镇乃至全县、全市、全省目前最重要的岗位”,这是引用蓝镇长的原话。蓝一方甚至都有点求他的意思了。他就带着镇北漠又出发了。
51 《赛马》
温如风还是背着二胡出门的,有些像流浪艺人。自上次回来后,花如屏就不同意他再四处奔波,但他到底还是出来了。告了这么长时间状,他也有了越浪越大的名声。十里八乡的,见面少不了总要问:“你那事有眉眼了吗?”“理解,咋不理解?蒸馍就图蒸(争)口气哩!”“知道,咋不知道,都说你们北斗村孙家人歪得很,狮子老虎都敢戳呢。就你胆正,怕他个辣子!”反正啥话都有。只是所有话都指向一个结果:不告不行了。你不告,首先是弄不过人家;再就是不占理;再再可能就是服软了。他才不服这个软呢。
小人物一旦被逼得没辙时,就会考虑一些超常的法子,那既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沁人心脾与深入骨髓的悲哀。谁又愿意常年颠沛流离在外呢?他当初辍学,就觉得靠一双手、一副吃苦耐劳的身板,必能获得一切。从童年起,他就爱围在铁匠炉子旁,看人家光着膀子抡大锤,也爱看人杀猪,两三百斤重的猪,被几个壮劳力从猪圈拉出来,朝案子上硬摁,那是需要大力气的,软蛋只能递刀拔毛。他还爱看几个壮劳力抬石头、打夯时相互回应的呐喊声,以及盖房人在半空里抡墙杵时咬紧牙关的坚毅与笃定。他觉得在任何地方只要舍得出力,就有衣食不愁的日子。他愿意为这日子付出哪怕是超常的劳作,只要能过上一种不看人脸的生活。草老师从一年级起,就爱讲“劳动是美丽的”这句话。并且把劳动的号子声叫“最美的歌”,他还让大家在课间操时,“杭育杭育”地排练“号子舞”,动作再也简单不过,可人人都能兴奋不已地参与其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也是他记得最牢的一首诗,因为他觉得的确写得好。可现在的北斗村,诚实劳动已不是歌,而是一个笑话,甚至是蠢驴行为了。
温如风一边走一边泪水长流。他不是迎风眼,就是忍不住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