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懿若有所思,抬眸道:“区区百石米,自然养不活满城百姓。可颜先生此举,在于活人心。”
至少,江夏的百姓知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的父母官都不会弃城而逃。
袁兆定定看着她,半晌,才笑道:“我家娘子当真是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
“到底是状元脑子,他这般铤而走险,并非鲁莽行事,而是摸准了朝廷的脉。”袁兆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太平时节,抢夺贡品可按谋反论处,但在民乱之后,比起忤逆之罪,反倒是他力挽狂澜安抚民心的功绩更为重要。”
清懿顺着他的思路走,缓缓道:“民乱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当权者的心头病。无论错处在不在先帝爷,他最要紧的就是安抚沸腾的民怨。”
顿了顿,她眸光微动,“如此时节,还有什么比嘉赏安抚民心的功臣更有效的法子呢?”
袁兆眸光越来越亮,“正是,他不仅要奖,还要奖得天下皆知。这便是江夏年年都办流水席的由来。楚江殿供奉着他的牌位,也是感念他的恩德。”
此事之后,颜泓礼才回到中枢,平步青云。
故事讲完,清懿还沉浸其中,兀自出神,她难得安稳地依偎在他肩头。
“你说,颜先生究竟是筹谋良久,等待一个登天的时机,还是误打误撞,用赤子之心交到好运呢?”
若是前者,那该是何其缜密的心思。
若是后者,那又全然是个良善之人。
袁兆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淡声道:“都有。”
清懿抬眸看他,不语。
“没有搪塞你,我说的是真的。”袁兆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温和道:“清懿,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道理。他选择自我放逐到江夏,既是韬光养晦,也是体察民情。”
“逢此乱世,他磨好了刀,只待一个出鞘的机会,所以劫粮草,既是他刀刃出鞘,也是为救一方百姓。”
清懿沉默片刻,轻声道:“所以,他回京城,既为重回高位,也为践行自己的道,比如,土地变法。”
剩下的,她没有问,却也知道答案。
颜泓礼的未竟之事,落在他的肩上。
师徒一脉相承,他们自始至终都在一条道上。
袁兆抚着她发丝的手忽然放缓,眸光里的情绪一闪而逝。
“嗯,你说得对。”他笑道,“可惜老头运气不好,失败了。”
清懿静静看着他,突然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袁兆,欢喜就是欢喜,难过就是难过。在我面前,你做自己就好。”
同样的话,又送还给他。
袁兆微怔,心跳失了一拍。
柔嫩的掌心下,睫毛颤动。袁兆任由她捂着眼睛,发出闷闷的轻笑。
“心疼我?”
清懿脸色一冷,收回手,翻过身不理他。
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缓缓睁眼,目光专注而柔和。像是掀开漫不经心的外表,露出最真挚的底色。
这神情一闪即逝。
下一刻,清懿的腰间环过一条胳膊,旋即整个人被囫囵圈进怀里。
屋外蝉鸣声阵阵,两只麻雀蹲在树梢上,听见屋内热闹一片。
“亲一个,不气了。”
“走开。”
顿了顿,一声响亮的巴掌。
麻雀惊得飞起。
“手往哪伸?”
“嘶,疼。”
“活该。”
麻雀虚惊一场,重回枝头,豆丁似的眼珠子好奇打量突然安静的屋子。
旖旎水声交缠,女子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领,又被覆盖上新的痕迹。发间步摇随着仰头滑落在地,发出脆响。没有人能分出心神去捡拾。
“关……关窗。”她轻轻喘息,又被咬住唇瓣。
“嗯。”他轻笑。
一只手抽出空来合拢窗户。
麻雀歪头:“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