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人好吃懒做又挥霍无度,可一旦有这么个切切实实的人存在,好像也就不要他来想办法了。
梦中那柄长刀的纹样在此刻与鱼隐刀无尽地重合,那天簌簌风声重新吹进了少年叫火烘暖着的身体。
而那人……那放走他的人好像也有一双狭长的眼,就藏在傩面具的后边儿,毫无感情地,无比冰冷地打量着他,好像封十三只是那人眼中一只仰躺的稚兔,而猎犬被他尽数截杀在半路。
唯独他一人立在未愈的刀口上,刀垂淌血,似有狠戾一片,连疏雨风声都肃杀。
封十三一身冷汗地惊醒,梦中的刀光剑影依稀还在耳边。
他茫然若失地想:“那刀……怎么拣奴也有这样像他的一把刀?”
封十三再也睡不着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有很多东西并不会随着时间过去,或者随着他在拣奴身边的自欺欺人地活着,就能跟着一并忘掉。
相反,有些刻意遗忘的过去往往就会跟着他一辈子,像是某种沉疴积弊的顽疾。
身侧的陈子列还四仰八叉地睡得正香,咂巴了两声嘴,封十三却犹自沉浸在那股无望倾轧的挣扎里,他心跳如鼓地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床沿,似乎是想握住些什么,却抓了个空。
紧接着,他惶然的视线下意识望向廊檐那盏昏黄的小油灯——还好,这灯还亮着。
那粗短的灯芯随风摇曳,随性得好像点亮它的那个人。
意识到了这里,封十三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心想:“哦,原来我刚才是想去找拣奴……可他人呢?”
手边冰凉的床板逐渐平息了情绪,封十三镇定下来,却不打算再睡了,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直到那股郁结于心的躁郁稍微往下压了压,才披上外衣,也拿了拣奴落在床边的外袍跑出去。
夜深了,熙熙攘攘了一整天的院子也静下来。
卫拣奴提着盏灯笼,茕茕孑立于堂前,视线尽头便能看见那辗转沿上山的大道。晚间微微起了些风,空气中仿佛逐步攀爬进无尽的黑暗,卫拣奴神色不定,昏黄的路像头悄无声息的野兽,打更声与猩风都在猎杀他。
封十三此时瞧见的,正好就是这一幕。
方才噩梦中的场景与此刻无比趋近,连那片破破烂烂的地面都很相似——可眼前人是他的拣奴,这夜是在鼓诃城窄小的天地里。
他不禁失神片刻,却不想只是一息暂缓,那人似有察觉地转过身来。
“十三,来。”卫拣奴看见是他,便冲他眉飞色舞地一挑手,仿佛方才的那一身清寒都是种错觉,封十三脚步一顿,鬼使神差般地走了过去。
两人并肩立在檐下,风绦细密,发丝晃得人眼痒,人的注意力也不由分说地集中起来。
封十三不发一言地给他披上外袍,那股暖意顷刻染上了躯体,卫拣奴偏过头,看向身侧肩挺背直的少年人,他这才发觉,封十三是真的又长高不少,个头眼见着都要窜到他的肩膀。
“其实晨间那事儿,是我不对。”卫拣奴忽然道,“那时……我情绪不大好,拿了你撒气……十三,对不住。”
封十三鲜少听见拣奴服软,还是这样带着些讨好意味的温言软语,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他沉默片刻,只说:“无妨,我没往心里去。”
“鱼隐刀用的还顺手吗?”卫拣奴问,“周家那小胖子快被吓坏了吧?”
封十三:“嗯。”
“这里的府宅租期快到时限,大概是住不久了,我琢磨着干脆明日就搬走吧,等回头到了抚州,我再替你要把更好的——就跟我那把一样,从前拿给你看过玩过,你喜欢的,好不好?”卫拣奴笑起来,“要是想正儿八经地习武,你也说,我都替你安排妥贴。”
封十三安静了好一会儿,沉声问:“拣奴,你到底是谁?”
卫拣奴:“……啊?”
“别拿什么面爷儿逆子的话来糊弄我,也不用拿刀贿赂我。”封十三说,“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