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回去时,夜色已深,岑夜阑合衣躺在床上。这人冷淡板正,睡觉都规规矩矩,双手搭在身上,闭着眼睛,整张脸在灯下看着柔和又乖驯。
元徵站在床边,贪婪地看了片刻,到底是忍不住挨着上了床。挨得近了,他仿佛能闻着岑夜阑身上清淡冷冽的味道。
岑夜阑性子一向刚烈,元徵软禁岑夜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岑夜阑到底是戍边重将,手中握有北境数十万大军,他若是要拼个玉碎,元徵未必能真的留得住他。
可岑夜阑竟当真留了下来,即便对元徵仍是冷淡以对,却也足以让他受宠若惊,心里生出一线希望。
元徵毫无睡意,兀自直勾勾地盯着岑夜阑的睡容,怎么看都觉得喜欢得要命,一颗心都滚烫起来。他紧了紧手指,还是忍不住伸手摩挲岑夜阑的脸颊,发丝。
突然,岑夜阑翻了个身,眼睛睁开,直直地看着元徵,竟是清醒的,没有半点睡意。
四目相对。
元徵手僵了僵,岑夜阑看了片刻,波澜不惊地说:“陛下好兴致。”
不知怎的,元徵竟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调侃,越发不自在,悻悻然道:“将你吵醒了?”
岑夜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一贯睡得浅,元徵脚步再轻,那么碰他,他不可能毫无知觉。
元徵:“……”
二人不尴不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岑夜阑突然开口,道:“让沉昭进宫吧。”
元徵一怔,神色微冷,刚要开口却听岑夜阑说,“你是皇帝,宫中这些太医医术虽精湛,却浸淫宫闱多年,有所顾忌,难免择中庸之道,不敢冒一丝风险。”
元徵呆了呆,半晌,问:“你不想走么?”
岑夜阑说:“想。”
元徵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岑夜阑。
岑夜阑看着明黄床帷,一只手枕着后脑,说:“元徵,你恨元珩么?”
元徵听见那两个字,嘴唇紧抿,恨么?自然是恨的,他父皇之死和元珩有关,元珩苦心经营,还骗他多年,对他痛下杀手,累得齐铭横死,方靖至今卧床休养,怎能不恨?可恨之余,却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长夜寂静,岑夜阑声音也不疾不徐,慢慢道:“你恨他们对先帝遇害一事无动于衷,恨他们是非不分,要翻旧账,所以让李安郁彻查元珩元承一党。可这一查,这满朝文武,只怕大半都要牵扯其中。你要杀,能将他们都杀了吗?”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本性,杀之不绝,斩之不断。”岑夜阑说,“水至清则无鱼,你即便将他们都杀了,也还不了这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元徵张了张嘴,艰难地叫了声,“阿阑……”
岑夜阑偏头看着元徵,元徵低声说:“你不怨我么?”
岑夜阑没说话,元徵心里有些发慌,他抓着岑夜阑的手,说:“阿阑,你别怨我……”他看着岑夜阑,“我只是……只是怕你离开。”
岑夜阑的目光落在元徵的手上,心软了软,平静道:“所以你将我困在这宫里做你的禁脔?”
元徵:“不是禁脔!怎么会是禁脔!”
他声音不自觉提高了,看着岑夜阑,又低了嗓音,说:“我怎么舍得……阿阑,我想你我在一起一辈子,我从来就只想要你,我想立你为后”
他喃喃重复道:“我想立你为后的,我要立你为后,立你为后……”
岑夜阑静了静,道:“荒唐,立一个男人为后成何体统。”
元徵道:“我本就最没有体统。”
岑夜阑深深地看着元徵,说:“你是一国之君,立个男后,如何面对这满朝文武百官,天下万民?”
“他日史官再记上一笔,必定贻笑千年。”
元徵恨声道:“他们如何面对是他们的事,后人评说自由他们去说,我只要现在!”
岑夜阑哑然,无奈一笑,“元徵,你能不在乎,我不能。”
“我是臣子,为人臣子,岂能让君王因我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