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夜阑说,走吧。说罢,又对林思卓说,林大人,劳烦派人将里头的尸体清干净。
林思卓浸淫官场已久,虽从未和岑夜阑打过交道,却也知他不是好相与之辈,岑夜阑如此轻易就让他拿捏了,反而让林思卓莫名又有几分忐忑。
林思卓心思重,眼也尖,瞧见元珩的眼神,手中刀一紧,在岑夜阑颈侧就留了道血口。
元徵心都颤了颤,“阿阑!”
岑夜阑听见这熟悉的二字,不知怎的,心落了地,轻轻叹了声,抬起眼睛看着元徵,说:“慌什么?”
只这一句,元徵眼睛都要红了,仿佛那是跨山跃水而来的佛音,轻易就能让他回归人间。
元珩心中不安之意更重,他目光落在元徵身上,露出几分杀意,须臾之间,司韶英手中的剑就朝元徵而去。
与此同时,不知何处骤然有鼓声敲响,一声又一声,鼓声浑厚沉重,场中人无不是一愣,再看时,天地已换,河东军高擎的司字大旗竟然轰然坠地,有人高声喊道:“靖北军奉旨诛杀逆贼,降者不杀!”
“ 靖北军奉旨诛杀逆贼,降者不杀! ”
局面骤转,所有人猝不及防。
林思卓猛地回过神,要抓紧岑夜阑,却只觉手腕一疼,转眼间刀柄已落入岑夜阑手中,恍惚间见鲜血飞溅,方惊觉那是自他脖颈间涌出的血。
岑夜阑抬起眼,看着太庙外和元徵缠斗的司韶英,直接提刀纵身而上,拨开了刺向元徵的软剑。
胜负已定。
司韶英盯着岑夜阑,俨然亡命之徒,恨极了,一剑一剑咄咄逼人要取岑夜阑性命,“怎么会是靖北军?怎么会是靖北军!”
困兽之斗最是凶狠,岑夜阑虎口都被震得发麻,淡淡道:“为什么不是靖北军?”
司韶英愤恨难平,成败只在须臾间,他越发不能接受,看一眼元珩,心中陡然生出铺天盖地的绝望,恨声道:“我们不会输,阿珩才是真正的帝王!”
岑夜阑说:“毫无仁慈悲悯,做了皇帝,也不过是暴君之流。”
“你懂什么!”司韶英怒不可遏,余光掠过一人,竟是李景绰,他身着河东军衣着,场上靖北军无不是河东军打扮,须臾之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攥紧手中剑,攻势越发狠辣不留余地,仿佛要拖着岑夜阑一起同归于尽。岑夜阑眉心微蹙,刀剑相交时,陡然间气劲凛冽刚猛,岑夜阑腹中竟抽搐似的疼了一下,脸色都白了白。
司韶英何其敏锐,当即一掌拍出直取岑夜阑,岑夜阑仓促地对了一掌,连退数步堪堪站住,却是元徵握住了他的肩膀。
元徵促声道:“阿阑?”
岑夜阑脸上不见血色,刀尖点着地,刚想开口说一声没事,抬起眼,就见元珩软剑已逼到近前。岑夜阑想也不想,直接将刀掷出,元徵也已反应过来,手中剑朝元珩刺了过去。
元珩险之又险地挑开长刀,要他命的剑尖却在他身前再不能进半寸。
司韶英挡在了他的面前。
二人四目相对,元珩怔怔地看着司韶英,司韶英那张清秀的面容狼狈不堪,眼睛却仍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话未出口,剑已抽出,司韶英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元珩看着司韶英,想起年少时,司韶英被他父亲留在京畿。
京畿中那些高门士族的少年都笑话他,说他是小蛮夷,只因司家祖上不是汉人。司家祖上原是河东的番邦小族,因骁勇善战随太祖开创大燕基业方有今日。司韶英生得瘦瘦小小的,被人搡在地上像只尖牙利爪的狼崽,一双眼睛凶得紧,不要命地挣扎反抗。临了,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身脏污。
元珩是在假山里碰见的司韶英,司韶英警惕地盯着他,元珩叫他,小蛮夷。
司韶英眼神更凶,元珩却笑了,蹲下身,说,你父帅不要你了,你还是这般逞凶斗狠,会死在京畿的。
司韶英说,不要你管!
元珩笑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也没人会在意,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