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贞吉无意识拨弄着?火盆里?的灰烬,目光失神?地凝于虚无缥缈的一点。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彻底发现自己身上的古怪。”

她低低说道:“起初,我只以为是自己心太软、太没主见,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滥做好人。可?我再烂好心,都决不会放自己的血,去喂一条蛇。”

“尤其当我发现这条蛇并不是普通的蛇。它?甚至有灵智,还会法术。”

“我刚把它?带回家的时候,天还在下雪,家里?的柴火和厚些的被褥都被我送了?人,屋子?里?冷得?很。我怕它?会冻僵,就成日里?抱着?它?捂在薄薄的一条被子?下。但其实我每次夜里?清醒过来时,都会吓得?想要把它?丢出去。可?又害怕它?会随时咬我一口。”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在大晚上偷偷把它?送走。可?第二个?晚上我醒来后,却还是看见了?它?。我看见门外雪地里?的脚印,才不得?不承认”

“是我自己在白?天里?冒着?风雪把它?带回来的。”

“但我记不清了?,我模糊地感觉白?天里?的那个?我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但她却会做许多我决不会去做的事,许下很多我根本办不到的诺言。”

顾贞吉轻声对薛鸣玉说:“我以前总觉得?白?天里?的我就好像在梦游,那好像是我,但又不是我。直到五年前我差点死?在台上……菩提心救不了?我,屠善也没有救我,只有你来了?。”

“可?等我醒来时,我的家也没了?。他?们自作主张地把我的家变成了?一间祠堂。”

“但我知道,有些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一旦上去,就下不来了?,除非我死?。可?我不想死?,我更不想做什么救苦救难的神?仙……”

“然后呢?你找屠善了??”薛鸣玉敏锐地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是。”

顾贞吉轻易便承认了?。

她说:“我趁着?自己还清醒去找了?她,我告诉她,我不再需要她帮我实现什么愿望。因为凡是愿望,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付不起。我让她离开这里?,我不需要她留下来陪我演一场假神?仙的戏。”

“但她说……”

顾贞吉恍惚地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幕。

屠善漫不经心地扫过她,语气很寡淡:“你糊涂了?,你傍晚那会儿才求我救活一个?男人的孩子?。你忘了??”

“那不是我,那是菩提心要救他?。”她坚持纠正道。

屠善在听到菩提心时,眼神?倏然间变得?很可?怕。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极具压迫性地沉沉盯着?顾贞吉,压得?顾贞吉简直喘不上气来。

“你就是菩提心,菩提心只是你的一部分。”她慢慢说道。

“是吗?”顾贞吉强撑着?把话说完,“可?我怎么觉得?,它?占据身体的时间越来越多,而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那不好吗?你们正在融合,然后你会成为真正的菩提心。”她云淡风轻地说。

可?她说话时的口吻越平淡,顾贞吉越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与恐惧。

她根本不想做个?以身饲虎的圣人!

她甚至感到恶心与厌憎。

以至于每晚入睡前想到村里?那些熟悉的面孔,都不再是他?们往日里?淳朴和善的模样,而只有一双双拼命向她伸出的手臂……

拽着?她下坠,还要剖开她的骨头,再分食她的血肉。

“可?是……可?是你之前不还很厌烦吗?”

“你厌烦满足这些人无休止的愿望,你还告诉我,让我不要太沉迷于做个?大善人,说我现在不过是一只风筝,会被风托得?很高,也会有朝一日被风从天上拽下,然后重重摔在泥里?。”

“是。”

屠善浑然不在意地承认了?,却又笑着?说:“可?前提是,我不知道你有一颗菩提心,也不知道这颗菩提心这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