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是不是也应该试着习惯失去?
父母、皇位、家国、舅舅……这一路他失去的已然太多,与先前的相比,失去一个总缠着自己的“仇家”,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中总是没缘由的发空呢。
小殿下想不清楚,只是目光深邃地望着没有归客的远方。
申时已至,就如那日一般,天色一点一点的暗淡了,灰涩而阴凉,大抵是又要变天,草原的风变得呼啸,像天空被扯破了一道大口,寒意从四面八方涌入骨髓,掩去了所有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永不止歇的簌簌狂风。
大骗子。
明明自己都已经如约的在帐篷接他了。
喻稚青垂着脑袋,动了动唇,无声地骂道,心却是一寸寸沉了下去,鼻头发酸,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
掌心的疤快要好了,拆了绷带,只剩下浅浅的红痕,皮肉的伤总有好的一日,可失去的却不可能复还。白玉般的手掌在寒风中变得冰冷,喻稚青始终低着脑袋,似是有无尽的沮丧和悲哀。
“这里是怎么伤的?”
蓦地,冰冷双手落进一个温暖的掌心,是他熟悉的那双宽大有力、满是剑茧的粗糙手掌。
小殿下愣愣抬起头,讶异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仿佛是在梦中。
大概是风声太大,小殿下根本没听见向他靠近的马蹄声,更没注意到那个令他牵挂的家伙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男人提前离开山下的军队,单膝跪在轮椅面前,一身染血戎装,铠甲上有许多地方都被划破磨损,面上仍然覆着一张缺了一角的面甲,露出的部分被硝烟熏黑,像被人画了花脸,手上也脏的厉害,斑驳着许多细碎的小伤。
独面甲外露出的那双眼睛,永远是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自己。
而且,商猗的掌心,当真是非常温暖。
男人见喻稚青久久没有应话,也不多问,只是捧着那双雪白的手仔细端详,确定只有掌心这道浅浅的疤痕后松了口气,从袖口掏出一罐沾满血且已经用去大半的药瓶,动作轻柔地为那道疤又上了一次药,同时叮嘱道:“这些时日可不要沾水了。”
他自己明明一身是伤,偏要先去管喻稚青掌心那道已经结痂的小疤,又说起这几天的战事,喻稚青先前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竟然没有猜错,辛亏他遣阿达去那栋宅子搜索,及时救援,否则被困在下头的大军当真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声音似乎比以前还要哑上几分,说起当时的危急,却是不慌不忙,仿佛在说旁人的故事,结果看见小殿下衣摆上染的黄泥,却是拧起眉头,也开始疑心是旁人没伺候好,让他的小殿下过起野人般的日子。
喻稚青注意到商猗盯着自己的脏衣服不放,他自不可能把自己为了接他而摔了一跤的真相道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摆试图遮掩。
商猗想将人抱回帐篷清洗,只是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做,便像过去那样在胸口的暗袋摸索着,喻稚青看他又在掏什么东西,心中有满腹的埋怨等待发泄,心想这次无论商猗送他什好吃的好玩的都不能轻饶了。
可那并不是什么吃食玩具。
旧时商猗曾将一枝细碎的桂花簪在喻稚青鬓边,今时今日,他同样将一枝开放热烈的粉杏簪在少年的鬓边。
“大军乘胜追击,已打进关内。已是四月,塞北虽冷,但中原的杏花已经开放。”他柔声说着,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拂过喻稚青面颊。
春杏乃是喻稚青母后最喜爱的花朵,帝后恩爱,过去宫中总是随处可见绚烂的杏花,后来歧国篡位,他听说商狄将宫里全部杏树砍去,这几年在民间都鲜少有人种植。
打进关内,这象征着喻稚青的复国计划已顺利达成了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收复失去的城池土地。
也不知商猗是如何在风沙极大的关内找到杏树,而鬓边那一束小小的粉杏,几乎要让喻稚青落下泪来。
商猗似乎察觉到小殿下微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