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复明年,如果每年他们都如此许诺,每年又当真履约,那便说明两人永远都在一块儿,还可以继续漫无边际地约定所有事,奔赴一个有彼此的未来。
商猗不自觉地对着两个相依的雪人露出笑来,直到他听见宫门被撞木攻破的巨大声响,以及东宫方向燃出的冲天火光。
很可惜,无论是怎样的话,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便已经从好友变成了仇敌。
喻稚青时隔多年,终于看见两人约定好的场面,并无欣喜,只是鼻尖酸得厉害,目光中淌着一种难言的悲凉和倦意,好似见到的不是雪人,而是那些他曾拥有,却又永远失去的往昔。
他忽然有些埋怨商猗今日怎么不把自己包成那日一样的圆球,令他的狼狈无处可躲,只能尽可能地屏住呼吸,仿佛就连多一次的吐息,都会将他的脆弱又展露一分。
商猗只作不知,然而却将人往里托了一些,令喻稚青可以整张脸埋进自己怀中,果然,没过多久,小殿下便装作厌倦的模样,往他怀里缩了缩,脸贴着商猗胸膛,令人看不见神情。
可男人却能感觉到胸前渐渐有湿意扩散,怀中少年单薄的身躯正在轻颤,仿佛用尽全部力气克制自己不哭出声。
商猗没有说话,只是两条臂膀将人抱得更紧,静静陪伴着喻稚青宣泄情绪。
小殿下除了刚出宫那时哭过几回,此后就再也没有当着他的面展露过脆弱,如今与商狄开战在即,他希望喻稚青能够尽情发泄一次。
“商猗。”怀中少年闷闷说道,故作平静的嗓音仍隐隐带着哭腔,“我想他们了。”
男人知道他说的是谁,轻轻应了一声,他也清楚自己身份特殊,此时不多言语才是最好的。
喻稚青似乎也不期望男人有所回答,他已惯于强撑坚强,很快便敛了情绪,从男人怀中抬起头来,那句吐露的想念倏忽地仿佛男人的错闻,独眼睛有些发红,男人胸前白衣湿了一小块。
少年自己也觉有些不好意思,悻悻擦了擦鼻尖,不肯与其对视,良久后方嘟囔道:“......还是我做的好,你把我爹娘都做难看了。”
商猗失笑,心想自己如何都比手笨的小殿下做得好看,但口上应得极好:“那明年殿下与我一同做。”
喻稚青哼了一声,不肯接话,仍对雪人们挑挑剔剔,但是却又让商猗将他抱得近了些,仔细看着商猗堆出的雪人,忽然叹了口气:“做了也是白做,等会儿还不是要堆平。”
“留着也无妨,我不是说过么,此地鲜有人烟。”男人手指拂过喻稚青马尾长发,知他是太过谨慎,怕被有心之人看见。
喻稚青摇头,用手摸了摸雪人,触到一手冰凉,他眼帘微垂:“我不愿父皇母后遮遮拦拦地立在这塞北荒原,终有一日,我要在帝京为他们建两尊光明正大的金塑。”
他说这话时,眸中有杀伐之意闪过,商猗倒是不再强求,表示他会善后。喻稚青本还想说句什么,但那两个字始终停在喉间,不肯吐出,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半晌。
“要踩踩雪么?”商猗突然问道,将人慢慢放下,如两人练习走路时那样,扶住喻稚青的腰,使他不会跌倒。
喻稚青扶着商猗手臂,鞋尖碰到雪地时,可以听见唦唦的细响,与踩在平地的触感全然不同,这阔别已久的感觉令他颇感新奇,随着男人的步伐往前走了几步,终究是力量不足,很快便跌进商猗怀中。
喻稚青扭头看向两人同行时的脚印,忽然有些想笑:“若是叫别人看见,不定怎样误会,或许会当成什么怪谈野兽。”
商猗因要扶着喻稚青,每一步都是倒退,而喻稚青则跌跌撞撞地往前,地上脚印交错,的确有些古怪。
商猗正要接话,忽然天空又飘起大雪,便将人打横抱起:“回去吧。”
他点头,凌空时习惯性的揪住男人衣襟,看着雪地上两人留下的奇怪脚印,也不知旁人看见了会如何想象,商猗抱着他,忽然眼尖瞧到了草丛边缘似乎有其他动物留下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