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为彼此照明。
“这里很脏。”
“我有事问你。”
两人同时开口,喻稚青打量四周,的确是往常难以忍受的肮脏,这令他再度皱眉,却未离去,反而继续往下说道:“何时学会变戏法了?”
商猗一怔,显然没想到喻稚青夤夜至此,居然是为了问这个。虽然青年问的别扭,但商猗知晓,他指的是腕上那时有时无的镣铐。
事实上,喻稚青也觉得自己找的借口有些烂。
他本来不打算见商猗的,可或许是今日马车遇袭让他想起两人旧时,本已沐浴准备入寝的他不顾侍卫劝阻出了房间,说是想自己转转,结果鬼使神差转到了商猗的住处。
其实连住处都算不上,不过是暂时关押的又一囚室,四处都积着满满的尘灰,墙角甚至还织出蛛网,若是白日,他定然连靠近此处都不愿。
要不怎么说是鬼使神差呢。
可真正见到商猗的那一刻,喻稚青想问的话却无法开口,只能寻了最蹩脚的理由站在对方面前。
商猗倒是很“大方从容”,举起双腕,黑色的镣铐明晃晃地悬在腕上,在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寒光。虽然侍卫们没刻意刁难,用的不过是最轻的铁镣,但到底是刑具一种,连日以来,男人手上依旧被磨去一层皮肉他腕上那层肉本就是后来新长的是那时为了抱住喻稚青强挣时所留,如今新伤覆在旧疤,看着狰狞。
喻稚青脸色微变,商猗似乎也察觉到这点,故作无意地用衣袖掩了伤痕,随后右手攥住左手大拇指。
咔嚓一声,商猗面不改色,而左手拇指则以一种极扭曲的角度垂在一侧,也是因此,商猗左手轻易钻出了镣铐。
就在商猗打算如法炮制他的右手拇指时,喻稚青提了些声音:“不必了。”
商猗低声应好,默默将左手塞回镣铐中,又是咔嚓一声。
一切归于原状。
喻稚青却觉得眼前所有都扎眼无比,商猗不惜拇指脱臼来卸下镣铐可恶,这样默默把手塞回镣铐里也很可恶,他好像看不惯男人逆来顺受的模样,尽管这一切都是他施与他的。
于是连这陋室的肮脏也便得完全不可忍受,他想走,商猗却突然问道:“喝了神女的血,腿还是会疼?”
喻稚青转身,皎月下那个留在眉心的红痣似乎格外红艳,几乎像心尖的一滴血,明晃晃坠在眉间,这是商猗第一次明着承认强灌喻稚青神女血一事,他声音有些干涩地反问:“为何那么说。”
“我见你还在饮药。”
“不过是喻崖开的些强身健体的方子而已。”
商猗默了一瞬,旋即问道:“他不住雪山了?”
“喻崖如今被我安排在太医院任职。”他知晓商猗一贯和喻崖不对付,不知为何,喻稚青此时竟有些心虚。
好在商猗没继续追问,转而道:“我看他们倒是像山匪多些,不过,无论他们是或不是,交给官府都是一步好棋。”
喻稚青扫了一眼藏身阴影中的商猗,原来对方已看出他暗中的盘算,如今的江南好似一潭浑水,与其小心提防,不若主动出击。
卫潇未必想不到这一点,但他处处为喻稚青安危考虑,绝不赞同这样的计划,而商猗虽然也不放心喻稚青以身涉险,但似乎有一种顽固的疯劲儿,这种疯狂使他陪着当时身无一物的喻稚青前往塞北,又使他能够在歧军包围下抱着喻稚青逃出生天,无论前路如何,只要是喻稚青所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护着喻稚青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