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成婚七载,云锦书向来温婉知礼,便是偶有争执,也从未隔夜,更别说这般不告而别。

他忽然忆起昨夜,他在崔衔杏的偏院遣伏波回主院传话,说军中事忙,今夜宿在西郊。

那时伏波回来复命,只说“王妃院里的丫鬟说知道了”,并未见到云锦书本人,更没有像往常一样带回她亲手做的御寒汤羹。

那时他只当她还在生闷气,却没料到……

高湛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落在云锦书的贴身大丫鬟连翘身上,沉声道:“说,王妃何时走的?往哪去了?”

连翘早已抖如筛糠,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磕了个响头,声音抖得不成调:“回、回王爷,王妃是昨夜……昨夜亥时走的。她只收拾了几件旧衣,换了身粗布丫鬟装,戴了顶灰布兜帽,从后院角门出去的,说是、说是去城外的红莲寺上香……”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侍卫的禀报:“王爷,属下查到,昨夜亥时三刻,有个戴兜帽的女子,雇了城外张老三的马车,出了西城门,往南去了。”

往南去了……

高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了冰窖。

第14章

高湛忽然想起,那日他去追崔衔杏时,曾见过一个与云锦书极身形相似的女子,望着漫天飞雪出神,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素色披风。

那时他只满心牵挂着崔衔杏,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难道那时,她就在人群中看着他转身离去?

正怔忡间,伏波又匆匆上前,双手捧着一叠信笺,脸色苍白:“王爷,属下在王妃妆台最下层的抽屉里,找到了这些,是关于您和……”

“和什么?”高湛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是……是您与崔姑娘相处的画,还有书信。”伏波不敢抬头。

高湛接过那叠信笺,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最上面是一张素笺,画中男子身着银甲,正低头吻着怀中女子的唇,那女子鬓边斜插一支金步摇,钗头的红宝石熠熠生辉那是他去年生辰时,寻遍洛阳才觅得的鸽血红,云锦书说样式太过张扬,让他收起来,他却转头送给了崔衔杏。

画旁题着一行娟秀小字:“王爷所赠,衔杏视若珍宝。”

他猛地将信纸掷在地上,又抓起一张。

画上,他单膝跪地,正为崔衔杏揉脚,那女子耳垂上的明月珰,莹润饱满,分明是前些天他从内库取出,本想给云锦书做生辰礼,却被崔衔杏软磨硬泡讨了去的。

旁边批注:“王爷为我揉脚时,说往后只疼我一人呢。”

一张又一张,画中是他与崔衔杏的种种温存:他为她描眉,她为他研墨,他在桃花树下为她簪花,她在凉亭中为他唱曲……每一笔都细致入微,每一句批注都带着刺,扎得他眼生疼。

“王爷,”伏波跪在一旁,声音艰涩,“前些日子,σσψ总有些海东青往主院飞,属下以为是军中密信,便、便未曾拦着……想来,这些画便是那般传来的。”

高湛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崔衔杏鬓边的金步摇是他送的,知道崔衔杏耳垂的明月珰是他给的,知道他在崔衔杏院里说了多少温存话。

可她从未问过,从未闹过,只是每日依旧为他备好袍服,温好汤羹,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他忽然想起前夜回房时,案上放着一碗温热的姜母鸭汤,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云锦书的字迹:“天寒,趁热喝。”

那时他只当是寻常,如今想来,那或许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做这些了。

原来,她不是不怨,只是早已心死。

千里之外的苗疆,却是另一番景象。

暖阁中燃着驱寒的艾草,云锦书坐在竹窗前,正低头抄写医书,案上堆着晒干的金银花、薄荷、紫苏,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一只灰色的海东青落在窗台上,轻轻啄着窗棂。

云锦书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