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袖唇瓣颤抖,眼泪簌簌滑落进枕头里,那泪珠里含的却不是悲凉。

就像是压在肩膀上的石头终于得以卸落,他哑涩道:“祺哥哥…”

“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陆祺湿了条巾帕,轻轻擦拭着白袖的脸,连同斑驳的泪痕都抹干净,“九儿若是困便再睡会,我就守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白袖摇了摇头,他昏迷的时间已经够久,现在还不是特别想睡觉,便偏头望着陆祺道:“哥哥呢?”

那日不贰茶楼,哥哥和祺哥哥一同出现,他便知道这两个人在朝廷里是相同阵营的。

陆祺又给白袖擦手,温声应道:“四殿下正在赶来的路上,约摸两炷香后便能到。”

擦完手后,白袖自然而然地双手交叠,覆在他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这动作像是刺激到陆祺,他迅速转过身,借着洗巾帕来慌忙掩饰眼底的情绪。

其实陆祺刚带白袖回到丞相府的时候,他的情况很不好。不仅肩膀的伤口撕裂在流血,下身同样流了很多血。

是陆祺请了德高望重的老郎中出诊,动了好几番金针才勉强保住他的孩子。

巾帕搅得水声哗哗地响动,快把陆祺的嘶哑的嗓音掩盖住:“九儿,你有身孕了。”

白袖闻言愣了愣,垂着眸子没说话。

房间里静得呼吸可闻,陆祺强逼着自己平复痛苦的心情,声音近乎颤抖地问道:“这孩子是…”

是谁的?

这孩子是谁的?

白袖是当今皇帝的九殿下,是最最正统的皇亲国戚,他怀的孩子有半数的皇室血脉,另一位父亲的身份至关重要。

若是父亲的身份不作好,这孩子便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又是一阵要命的沉默,白袖强忍着泪意,死死咬住嘴唇,麻木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流落民间那么多年,被痴傻病折磨得神志不清,说不定被哪个野男人拐上床怀了孕,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

见他紧闭着嘴巴不说话,陆祺黯下眼眸,直接问到他脑门上:“是郁北渊吗?”

“不是。”

白袖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衫,脸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他低垂着眼睛,平静道:“郁、郁北渊确实苛待我,但没有做那种事情。”

他否认,陆祺便不好再多问,丢掉巾帕,就从外面仆役的手里接过碗药汤喂他。

白袖重病未愈,嘴里本就苦涩,看着那碗黑糊糊的汤药,更是有些反胃。

他曾经喝过无数碗这样的药,退热的,疗伤的,避子的,安胎的,此刻那些味道仿佛全部涌到喉头,催得白袖只想吐。

陆祺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暗暗叹口气,也罢,小孩不愿喝,还能逼他不成。

他转身吩咐在外伺候的仆役:“告知宫里的太医,将九儿的所有用药,全部制成丸药,便于温水吞服,费用皆从我帐上出。”

随即又从托盘上端来一盘糕点:“不愿喝药便用这糕点垫垫肚,连着几日没好好用膳,胃会受不住的。”

白袖瞪着眼看看那盘糕点,又瞅瞅陆祺,错愕地张了张嘴,还能这样吗?不喝药的下场不是应该被硬逼着喝下去吗?

他这模样惹得陆祺想笑,他把鼓鼓的雪白腮帮子捏回去,拾起块糕点掰开塞进他嘴里:“状元糍,你最爱吃的。”

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浅浅散开,状元糍嚼起来软糯绵柔口齿生香,白袖又塞了一块,然后才发觉他的味觉和嗅觉都恢复了些。

陆祺唇角浮笑,好像陷入回忆:“我记得九儿小时候,可爱吃这东西,字写得好时太傅大人给的墨宝你不要,就偏偏求状元糍。”

“你还说吃完状元糍,长大就要考状元,我说你是皇子,不必考也自是最矜贵的。但九儿外表乖软却很是要强,偏要自己考……”

说到这里,陆祺渐渐止了声息,漆黑发亮的的眼眸逐渐归于平淡,徒留怀念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