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坐在殿阶前,或躺在御花园的草地里,只要有这呕哑难听的笛声,两个人互相靠着能玩一整天。
那时还不懂何为眷恋,只是依赖和欢喜,离宫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见过这特别的笛声,连同那点念想埋葬在记忆深处。
旧事太容易惹人沦陷,白袖不愿继续想,静静地闭上眼睛便欲睡觉。可是在梦里那难听的笛声又来搅扰他。
忽近忽远,若即若离。
脑内混混沌沌,迷离恍惚间,白袖艰难地抽离梦境,强行稳了稳心神。
随即竖起耳朵一听,确实是笛声!
就在窗外,像鬼哭狼嚎似的,断断续续,飘飘荡荡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祺哥哥!
是祺哥哥在外面!
哥哥既然已经找到他在水马驿站,那祺哥哥必定也知道,一定是祺哥哥来找他了!
白袖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强忍浑身的疼痛爬起来,到窗边的路每步都像踩在利刃上,艰难地挪到地方,已经是满额冷汗。
推开窗户,夹杂些许凉意的晚风吹袭来,白袖被冻得打了个冷颤,循着笛声焦急地四处梭寻。
几乎是毫不费力,他就看见了长街对面,孤零零站在二楼露台的身影。
那人一袭素净白衣,隐匿在朦胧夜雾里,他凭栏而立,距离稍远有些看不清模样。
这边窗户打开,呕哑的笛声就自觉停息,陆祺也注意到了对面的白袖。
他最近几天,每到傍晚就来露台上吹笛,九儿应该是认得他的笛声的,他就想看一眼,只要确定九儿是安全的。
郁北渊的手段阴狠毒辣,对皇室和朝廷的恨明眼人都清楚,落到他手里没有好日子过。
何况九儿的阴柔骨生来虚弱,再加上这么多年失落民间颠沛流离,不知受过多少苦。
陆祺温柔疼惜的目光落在对面,那模糊的身影正在竭力撑着窗台,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九儿比在不贰茶楼见面时更瘦更小,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两个人远远对望,陆祺恍然想起来一些深宫中的往事。
那时的九儿还是个小豆丁,陆祺第一回见他是在皇家学堂,乖乖软软盘腿坐在矮案前,跟着太傅先生摇头晃脑地背书。
他很聪明,书背得快字也写得好,每回被太傅先生单拎出来夸赞时,总是羞涩地低垂着头,白净软糯的小脸蛋就泛起两坨红晕。
小时候的陆祺却是有点恶劣,他比九儿稍长两岁,看他老实可欺,有时就趁四殿下不在的时候挑唆他去拔太傅先生的胡子。
九儿很乖很听话,说让拔几根就拔几根,那时太傅先生也是极其宠溺他,被拔得疼了就顾不得尊卑,将小豆丁抱在怀里揉来揉去。
这家伙做错事非但不被戒尺打手心,最后还总能讨到几颗糖,光这事就气得陆祺好几天没吃下饭。
某年的暮春,学堂举行记生丹青比赛,九儿偏要摁着蚂蚁要数数它有多少腿,结果被其他皇子好一通群嘲。
被嘲弄后九儿也不恼,鼓鼓雪白的腮帮,转身又去追着蝴蝶画。当他把自己画的蝴蝶给太傅先生看时,差点把老头儿的下巴惊掉。
随即太傅先生畅怀大笑赐名戏蝶图,直呼「九殿下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日后必成大器」。
可是后来的九殿下没有成大器,也不是天之骄子。
那年冬日,陆祺得到父亲番邦好友送来的稀罕糕点,兴致勃勃地拿到宫里,九儿抱着糕点吃得很欢,嘴角挂着碎屑说谢谢祺哥哥。
陆祺把所有的糕点都留给了九儿。可没曾想那竟成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再后来的事情,陆祺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因为找不见九儿跟家里闹,自己闷在祠堂绝食好几天。
但是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他就认识了新朋友。
那个软软糯糯的小豆丁,却一直停留在陆祺的记忆深处,从来没有也不敢忘记。
直到长大以后,他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