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才看见他另一只手里,握着块竹木,竹面上的花鸟栩栩如生。
半坐着的白袖差点被郁北渊扑倒,要靠身后的枕头刚能稳住身形。
他偏了偏身子,艰难地伸手抽回郁北渊拿走的刻刀,眸子低垂着看不出神色:“王爷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他还不到及冠的年纪,怎么会想自杀呢?他只是想给他未出世的孩子,提前备好玩具而已。
很显然郁北渊误会了,缩在衣袖里的手在不断颤抖,脊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一坐一立,无声对望。
过了半晌,郁北渊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
虽然这两天进食无碍,但白袖整个人已经枯瘦得不成样,里衣宽松地罩着他的身体,仿佛一床棉被就能把他压死。
郁北渊在床边坐好,瞧着白袖摆弄刻刀,各种憨态可掬的鸟儿就呈现在竹面上,他道:“你倒是手巧。”
“婆婆教给我的。”
白袖苍白的唇角微扬,不自觉露出抹笑:“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喜欢这些小玩意。”
郁北渊提醒他:“阿袖,你腹里的孩子,是我东原郁王府唯一的嫡长。”
凝在眸底的笑意渐渐黯淡下去,白袖抿了抿嘴唇,没有应声。
随即那把刻刀再次被夺下,郁北渊把白袖的手裹在掌心,瓷白的手指已经划出些血道,他取了药仔细地涂抹在伤处。
“这是怎么回事?”
郁北渊手中的动作没停,抬头瞥了眼满地的碎瓷,“跟谁发脾气呢,今日的汤药没喝?”
白袖如实回答道:“是我方才没有端住,不慎摔了碗,婆婆已经重新熬药了。”
郁北渊淡淡嗯了声,不疑有他。
涂完药郁北渊也没有再盘问别的,捧起白袖的脸亲吻了一会儿,就去桌案前给戚清澜写回信。
书案边掌灯燃烛,笔墨落在宣纸上磨出沙沙的声响,隔着半透的薄纱帘,那道挺拔的身影随着烛火轻轻摇晃。
敛回目光,白袖暗暗握紧手里的刻刀,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逐渐落回胸腔。
这把刻刀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为减轻重量刻刀的手柄都是空的,白袖把很重要的东西藏在了里面。
两天前的夜里,他刚清醒过来,凭着零碎模糊的记忆往床褥底下摸索,果不其然摸到个小纸包。
里面裹得是微量的白色粉末,将这包药紧紧握在掌心里,他才敢相信那一切都不是梦,哥哥确实已经找到他,还派人送来毒药。
而他要做的就是杀了郁北渊。只有顺利杀了郁北渊,哥哥才能接他回宫,才能去看看阖欢殿前盛开的桃花。
这时候内室房门轻响,伺候白袖的婆婆重新端了碗药来,覆着层翳的眼睛染了恶疾,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坐在案前。
她没有理会,蹒跚地走到床边:“姑娘,您的安胎药。”
听到这句姑娘,郁北渊忍不住嗤笑出声,婆婆果然是眼神不好,伺候了两天还没分清白袖是男是女。
他也来到里面,靠着墙壁悠闲地笑道:“他是男人。”
那婆婆一听也笑了,连眼角的皱纹都荡漾着愉悦,“贵人您莫要跟老妇开玩笑了,男人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呢?”
白袖轻笑着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解释:“婆婆,我是阴柔骨,可以生育后代。”
毕竟阴柔骨本就极其稀见,婆婆一辈子活在偏僻乡郊,不知道很正常。
不料那老妇神色一变,布满阴翳的眼皮都快撕扯开。即使伶仃的腿脚不怎么利索,也被惊得接连倒退了好几步。
阴柔骨?!
世上怎么还有阴柔骨活着?!
这种违背阴阳天伦的怪物,不是早就应该被剥皮抽筋浸猪笼了吗?!
南晋虽然民风开放,但还远没有到能毫无芥蒂地接受阴柔骨的地步。
只是在郁王府,碍于郁北渊日夜临幸他,没人敢当面编排白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