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我都在餐馆后厨坐着,看老板捣鼓他的“家传秘方”。梁小芸捂得厚实,总会拿出一个锃亮崭新的小汤桶,里面盛着她弄出来的海带汤,里面海带甚至比那种冲泡款多一倍,汤是暖呼呼的,抱着桶喝下去能抵御很久的冷风,围着围巾戴着帽子甚至能出点细汗。我有天打趣着问过她为什么是这个汤,她给我讲她的家人:沈姨全名沈佳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掌上明珠,在因为个人原因跟家里断绝关系之前,都鲜少自己生活,也一点饭都不会做,除了熬粥和熬海带汤。她说小时候经常看见同学朋友都有爸爸来接,她从来没见过“爸爸”这类人物,甚至连家里的祖父母等等长辈都几乎没有接触,很小的时候,她喊两个女人都叫妈妈,后来大些了,沈姨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让小芸把她当作小姨,才改了口。她不懂事时也问过妈妈为什么没有爸爸只有小姨,也曾经对沈姨心怀芥蒂。在她7、8岁的时候,梁妈妈工作上遇到了一些困难,每天加班到深夜,小芸被沈姨单独照顾了一段时间,大部分时候是吃从餐馆打包回来的饭菜,但沈姨总是觉得家里得开火才像人生活的地方,所以每一顿的汤都是她做的,看着沈姨一点点尝试做出好吃的东西,她也一点点长大,记忆最深刻的温暖,还是最开始的起点。我每天都去见她,每天还是像以前那样听她说着话,她还是那样笑盈盈的,挨着我的肩膀说着话,有时候双手也比划着动作,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放出光芒。我看着她听着她,觉得那就像一种休息,像是干渴的旅人打开了水袋,在连着的工作和“一地鸡毛”里找到了一点间隙。

那年冬天也不算漫长,很快就到了年关,年二十八分拣站就放了年假,而餐馆是年三十中午才歇业,小城中村也有不少人回老家过年,或是去和别处的亲友团圆了。那天我家也算不得太平,三十那天中午餐馆不忙,老板就没叫上我,我算是二十九就彻底没活了,其实年节这几天我应该去年街或是灯会找个临时工,但是想起也是一个人在异乡过年的梁小芸,最后我也没出发去找这个活。很少见的,那天起床时太阳已经挂在了天上,我的围巾还在墙上架起的铁丝那晾着,是难得的暖阳天,风也没那么凌厉,快而轻地吹过,还裹挟着附近锅炉厂子烧暖气的煤灰味。站在门外,我伸了个懒腰,刚把围巾围在脖子上,正要出门,我爸就叼着烟推开门,把一对春联丢给我:“浆糊贴上。”看起来也是年关下,他竟也心情很好的没有骂。我贴了那对子,想着给小芸送点吃的,就出了门。我去时她正好不在,我给她发了条消息,就又折回了家。一推开门,就看见院内爸妈互相谩骂着厮打在一起,两人骂的一句比一句难听,见我回来了还要连我一起骂着,我拎着东西直接关上了门,坐在门外的塑料折叠凳子上,静静等着两个人打完骂完哭完忏悔完,各自分开一个出门一个躺床上抹泪。我正等着,手机上就收到了小芸的信息:“看你家灯还不亮,你要不要来我这边陪陪我。你放在我门口的东西我都看见了,都特别新鲜呢,你来了咱们趁着年三十吃了吧。”我立马推门进去,把东西放在灶台上:“爸妈,我走了,晚上不回来,有事,这是吃的。”也没顾上听两人回复我什么,我就已经出了门。梁小芸早给了我门禁卡,我刷了进去,路上又捎上了两瓶饮料,上楼敲门时,小芸正在拌饺子馅,香油和酱油的味道从厨房里飘散出来,她双手沾着水,手腕还有没洗净的油点子,在围裙上抹了抹水渍,给我开门后的第一刻就是环住了我的脖子,她比我还高大半个头,一下子几乎把我包进温暖的臂弯里,她右手还拎着刚解下来的围裙,我就听见她的声音:“将近两天没见到你了,我有点想你了呢。”我回身反手把门带上:“这就想我了呀。”进了屋,厚实的铁门一下子把屋外所有的寒冷隔离,室内的暖气一下子就能把人烘出汗来。我正脱着外套,她就回厨房把馅端了出来:“妈妈每年都会包,我也是刚跟她学的呢,你闻闻咸淡。”“好香,你这学的手艺也好着呢。”我说。那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小城里没有烟花禁令,从这里的阳台窗户往下看,能瞧见底下群聚的土墙里,有小孩拿着烟花棒在巷子里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