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骗不了他,这骗不了墨冰仙。墨冰仙修的不是白子画断情绝义那一套,他有过深爱的情人,知道明月下幽微的细语,知道簪头被刻下的小小的诗句,知道阿难陀山的经幡一转,就是十万八千个祈愿要说给长生天,他目不转睛地看蒲团上的她,不经意转到莲池,那里的莲花本做着千年醒不来的梦,但因一团火尖叫着抽节拔穗,开到荼靡。
他眼中的火,佛说那是执炬迎风。
现在这团火不在他身上了,在对面这个人身上,在白子画眼里。这个人,冰雪塑身,琉璃化形,世上最冰冷,最透彻,最绝情。他本不该有这样的眼神,他本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但它就是这么存在妒火孑然,白森森,赤裸裸。
“或许我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他谦逊地一欠身,盯着对方:“我叫墨冰仙,是你师兄请来,降妖除魔的。”
这个人让她很安心,这个安心来自双重意义上,他安静,清洁,宛如一朵被精心挑选的白莲花,不活色生香,自然也不横生枝节。
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莫名让她觉得熟悉,于是从背后抱住他,头埋在颈窝。怀里的人明显一僵。
“怎么,”她的嘴几乎要贴近他的耳朵,“你当了我的夫郎,难道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下一瞬间,她看见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成火红,目瞪口呆。
“咳,咳,”她还是推开了他,调戏人这种事她果然还是不够在行。花千骨觉得自己脸皮也烫烫的,“你,你也不用担心我强上,我娶你过来,也只是当个挡箭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的人眼神一变,竟有一丝欣慰。她再一错眼,又不见了,只是那个乖巧温顺的凡人。
“你,”她靠的越来越近,酒劲儿上来,她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有点像我一个故人。”
他点点头:“如君所愿。”
第0007章 第七章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有个婴儿,大张着嘴巴,吐出舌头,如蛇的红信,啼哭,哭声尖细。他被放在空空的台上,海水层层叠叠,温柔又凶猛,渐渐浸湿他的襁褓,下一步就是吞入她广大而黑暗的腹中。
花千骨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她的衣衫奇长,拉扯牵绊着她,空天阔海一片蔚蓝,毫无缝隙,她怀着一腔极迫切的悲哀,这悲哀从何而来,她并不知晓,但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孩子,孩子,不要怕。
我可以救你,我可以救你……她剥开孩子襁褓,以颤抖的纤弱的手指。你不要怕,我也曾有过孩子,我的孩子也曾如你一般孤苦。随着她的怀抱,婴儿的哭声消失,指尖一痛。
她目光下移,原本吸吮住她手指的红润嘴唇,生出一排尖牙。
她从梦里醒来,双目大睁。旁边有人,感受被褥簌簌一动,她纤细的身体攀附起来就像蛛丝,把他笼全了,笼实了,他不可避免觉得微微地窒息,于是低头,一双露珠一样的眼睛,里面晃动着黑影子,不安。
“怎么了?”他是一个充满莲香味的摇篮,花千骨缓缓抱紧,她的声音才从莲池的水里捞出来。“我怕鬼。”“多怕?”“很怕很怕。”“现在也怕吗?”她歪一歪头,“曾经有那么段时间不怕。”“那段时间是……”“是在长留山的时候。”
这个男人点燃了烛台,慢慢捧起她的脸,“为什么呢?”
花千骨张了张口,今夜她有点失态,本不该主动提起有关那里的人事,眼前这个男人也失态了,他不应该多问。但是,但是,她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可以相信他吧,他只是个凡人,只是个凡人,草芥一样活着,百年后归到尘土中去。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你不能背叛我。”“什么?”对方似乎没听清。她重复,一字一句:“我说,”透过这个人,她忽然看见了好多事,灿烂的,粉红的,藏在记忆里泛黄的,轻轻流淌在长留终年不冻的溪水里,溪水里有彩鲤,彩鲤扬起鱼尾,一串串水珠砸在她待浣洗的衣衫上。
“